自古以来，仙界与人间互通，凡人若是想登临仙界，除了拥有一副还不错的根骨，而后历经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还虚、渡劫七大凡境，渡劫飞升以外，别无他法。
可从仙界下凡，却是一件犹如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
小师妹飞升仙界八百年，期间不曾下凡过哪怕一次，甚至都没传来只字片语的消息。
正常吗？
这并不正常。
叶苏曾想过许多，比如闭关了，一时忘了岁月，比如去了某个秘境，她以为只是过去了十天半月。
也想过只是仙界过于逍遥，她一时贪玩，忘了下界还他有这么一个困守禁地的废物师兄。
更想过她是因为自己仙骨碎裂，终身难登仙境，再也不可能与她一起畅游仙界，所以就……
不要他了。
可叶苏从来都没想过，她居然……自斩修为啊，那需要自己将自己的神魂削去一截，自我重伤丹田，泄掉修为。
整个过程万分凶险，但凡有一丝的犹豫，但凡有一丝的不慎，轻则根骨俱碎，重则身死道消。
而她……斩了整整九次。
九次啊！
叶苏好似在炎炎六月穿着淡薄衣衫被跌入冰窟窿，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却已是寒冬。
他觉得好冷，忍不住地颤栗，忍不住地就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都这样了，而自己居然，居然还那般的想，那般的怨……
叶苏艰难咽下口唾沫，颤抖着又问了一次。
“师尊，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清风上人艰难睁开眼，重新望去。
许是元神释放的光芒太过耀眼，照得他看不清，他摇了摇头后，将元神收回，使劲地挤了挤眼。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不是幻觉。
他的乖徒儿，真的回来了。
于是欣喜感动混合着愧疚，一下子打湿了那张枯朽苍老的面庞。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
“唉，小叶子，为师对不起你，为师错了，为师不该听信谗言，夺了你的功德，寒了你的心，我……”
“我不在乎！”叶苏忍不住摇头打断他的话，语气万分急促，“师尊，你就告诉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小师妹她，她真的，真的……”
清风上人脸上的愧疚越发浓烈，他叹息着低下头，嘴唇颤抖，沙哑着开口。
“是，是真的！”
咚咚咚——
叶苏踉跄后退，泪流满面。
指甲深深潜入掌心，刺破血肉，鲜血沁出指缝，滴答滴答，落入脚下这片虚无的空地。
良久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
“所以你说的堕仙蛊，是什么意思？”
“小师妹她现在，又在何处？”
“你们，把她怎么了？”
清风上人长长一叹，整个人随着这一叹，苍老了无数。
“我也不知她在哪儿，但堕仙蛊……这是一种在仙界极具盛名的蛊虫，是一种上好的炼丹灵物，它以吞噬仙界本源为生，任何器物、人、妖、神。”
“只要融合有仙界本源，都可以用此蛊虫抹去本源，致使仙境百灵，跌落仙境，而且……”
“而且终身再难得到仙界本源的认可。”
叶苏皱了皱眉，本能的，他感到了一种威胁。
若是被旁人得知自己之所以能掌控一洲之地，靠的便是融合有仙界本源的仙鼎，届时若以此法克制，又当如何反制？
不过此物既然可以用来炼丹，那定然有反制的方法。
而且帝境的本源，哪是如此轻易便可被吞噬的？
摇摇头暂且将此事甩出脑海，记在心头，他四下打量着周围，平静开口。
“所以这堕仙蛊，与小师妹有什么关系？”
清风上人满脸苦涩：“你那不成器的大师兄，似是给她……植入了此蛊！”
唰！
叶苏猛然回过头，气息外泄。
整个小天地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
清风上人再度长叹一口气，轻轻抬起头眺望天际，好似要逆转时光。
看向很久很久之前。
那个还没有如今这般规模的天枢宗。
“你那师兄，本是一国皇子，只是夺嫡失败，被迫远离他的国家，当年我下山游历，见他根骨不错，便收为开山弟子。”
“他的心性我知道，但没在意，我以为追寻大道会磨平他的心性，直到你小妹上山，长大成人，我才发现并没什么变化。”
“但我还是不在意，我以为等他成了仙，就会好些，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一直都是那个善妒，固执，心口不一的他。”
“他曾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向你下毒手，有些是你小师妹替你拦了，有些被我拦了下来，但到这一步了，我还是没在意，只是罚了他两百年的禁闭。”
“后来你小师妹飞升了，他大多数的精力都在你小师妹身上，所以开始的那几百年，他没怎么针对你，直到后来，他在我耳边念叨天枢宫群狼环伺，生存不易，而那灵泉又多么多么的神异。”
“我心动了，所以默许了他后来对你的设计，逼迫你受不了孤苦，黯然下山。”
“但我和他都没想到，你竟扛住这么多年的孤苦。”
“没有人陪你说话，没有人管你的吃喝……”
“迫不得已，只能给你随意安个罪名，驱逐下山。”
“直到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所谓的灵泉其实就是灾厄，只是有你，所以灾厄成了灵泉，禁土成了福地……”
清风上人满脸懊恼，恨不得逆转时光回到过去，找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狠狠抽上几个嘴巴。
把那双被谗言塞满的耳朵割掉，把那双没用的眼睛挖出来踩碎……
这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有人在负重前行啊！
“再到后来，我说此灾厄唯有你可解，颁下法旨恢复你的身份，求助整个青霞洲宗门，还给你小师妹传去讯息，让她下界寻你。”
“她陪了你这么多年，一定最了解你了。”
“可我明明都知道她根基有损的，贸然下界，有极大概率会致使根骨破损，留不住那道仙界本源。”
“在人间待得越久，她便越是无法回归仙界。”
“但是万一呢？万一及时找到了你，届时去求助帝尊，他们一定会出手搭救她的。”
“可我啊……”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那没出息的大师兄得知此事后，竟然，竟然……”
“竟然给你小师妹植入堕仙蛊，把她打入了人间。”
“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她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