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已经多久了?”
“快一天了。只是刚一进来的时候吃了点饭菜,那碗饭她全咽下去的,一根菜叶子也不剩,吃完后就缩角落里睡下,到现在都不醒。”
南宫长音抿嘴不语。
“王爷……”
身后的侍从有意提醒。
南宫长音抬手制止:“过一天再来吧。”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寒国天牢,南宫长音像是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叔父,你终于出现了,这次是你自己走到朕面前的。”
华丽的宫殿内,轻柔舒缓的声音,仿佛是在品藏佳酿。
“轩儿,你这是在玩火,终有一天你会伤了你自己。”
玉清王看着眼前这个两年未见的侄儿,两年未见,他似乎越来越成熟,可是也越来越脱离掌控,心中微微一痛。
“叔父,你还是没有变,一直那么自以为是。”
玉清王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侄子,缓缓出言:“.成长的代价是经历一种深刻的疼痛。以前我一直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让你少犯一点错,看来不行……”
“叔父!”南宫轩突然厉声暴喝,霍然起身,打断了玉清王的话语,静默一会后出言:“朕会向你证明,只要你知道方向,世界也会为你让路的道理!”
话音刚落,明黄的龙袍便错开玉清王的肩膀,步出了华美无垠的宫殿。
这里是没有阳光可以照射进入的,夜里常常会被寒气冻醒,瑟瑟发抖。
清醒后又会再次陷入睡眠,像一只怎么也睡不饱的猫,温采岚似乎从进入天牢开始便没有睁开眼过。
光,影,明,灭。
这突然出现的光线和开锁的声音倏然刺激了温采岚,她睁开眼睛,定了很久的神才启唇:“玉清王……”
眼前这位风姿不凡,周身贵气环绕的南宫长音与这天牢死囚格格不入,但却是说不出地赏心悦目。
玉清王南宫长音过去两年一直在外游历,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中溢满不解:“为什么解锁?”
南宫长音亲切一笑:“玉清王在解救自己无罪的侄媳,看不出来吗?”
“王爷,采岚现在已经不是淑妃了。”
“恩,我知道。所以我环游世界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算账,怎么可以这么言而无信?”
语气中虽有责怪之意,但是玉清王心里清楚,自己的侄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虽然有着自己的主张,可是他也一向习惯任性自我,出了这些事情也不是眼前这个女子可以左右的。
所以原本在外潇洒的他突然听说寒皇废黜六宫等一系列事情的时也不得已赶了回来,准备介入。
牢锁已经打开,采岚却没有出去的打算:“王爷,我已经尽力了……”
“什么叫做尽力了?!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现在就出去。”
“不能。追踪任务是我全权负责的,娘娘出现了意外,我理应受罚,这是你我的职责,即使是死我也没有怨言。”
“谁说叫你死啦?为了你我已经浪费第二张免死金牌了,你再这样没志气,我可真的伤心了。”
“王爷你……不应该……”
“好歹你也要为你老爷子想想,他也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这几天他一直在轩儿面前求情,可惜没什么作用,气得他已经称病罢朝很多天了。”
“……父亲他,对我一定很失望……”
“恩,看来左相也已经到达极限了,作为臣子,他忠君爱国,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也忍受不了自己的骨肉再遭受委屈。”
“王爷,采岚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坚持偏偏是你?”
温采岚点头:“采岚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为什么王爷偏偏认我为妃?现在又为什么甘愿用免死金牌来换取我的性命?”
这个问题也是她两年前就想问的,人品、样貌、家世、这些条件在大家闺秀间温采岚并不是最好的,可是为什么作为顾命皇叔的南宫长音偏偏会选她作为寒国南宫轩的妃子?对于一个废妃,玉清王又为什么要出手解救?
难道是因为两年前皇觉诗中的一遇?
两年前,她十五岁刚刚及笄。
哥哥温筠枫说过,在她生日那天他便会回家,等待生日的那段时间,温采岚每天都很憧憬,遇见人便说哥哥就要回来了,我哥哥就要回来了!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生日那天,她千盼万盼,盼来的不是哥哥,而是一架冰冷的琴——落雁琴。
副官说落雁琴是哥哥利用空闲时间亲手雕琢的,亲手拉弦的,亲手安装的,但是他亲自来不了。
温采岚哽咽着,问,那哥哥为什么不回来?
副官闪烁其词,说边疆战事吃紧,哥哥忙于军务。
副官的话语还未讲完,温采岚便粗暴地拎起副官的衣襟,虽然她的身高明显不及那位副官,可是她的目光凌厉,冰冷的字句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你、骗、我!”
副官错愕地看着眼前那个倔强的少女,他料不到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竟会在一瞬间爆发出那么强烈的感情,那么凌厉的眼神,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和诉说。
你、骗、我!
又是三个字,却是坚定无比的语气,像是积蓄全身的力量咬出来的几个字。
在一旁的父亲看情形不对,只能试着拉开少女,少女倔强地不肯松手,最终,父亲告诉了她,哥哥死了,战死了。
听到的一瞬间,温采岚的手一松,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还在睡梦中,哥哥怎么可能死?他还那么年轻!他是那么的厉害!
源源不断的痛楚涌上心头,难以自制,可她却绝望地发现,她哭不出来。
守着落雁琴,她整整弹奏了三天三夜,却没有落下一滴泪。
她有点怨恨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为什么?她不明白。
踏出房门的那一天,她说她要去皇觉诗为哥哥祈福。
父亲看着她,答应陪她一起去。
那时正值百花盛开,马车驶过的道路传来阵阵暗香,采岚掀开车窗帘,有一只黄色的蝴蝶飞了过来,她伸手去抓,蝴蝶却又翩翩飞走了。
皇觉寺走,香火鼎盛,温采岚他们一行都是素服简装,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他们沿着常常的阶梯行身旁经过无数的人,带着赤诚。
金塑佛像,皇觉大殿,温采岚盯着红鱼青灯,带着轻蔑的笑,没有下跪求佛意思,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寺中长老甚至出动了武僧,可是温采岚依旧如此。
温庭树看着自己女儿,拉了拉她的衣袖下摆提醒:“岚儿,快跪下……”
温采岚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拜那么一尊死物?!”
她的手指向面带微笑的金佛,表情依旧未变。
温庭树一怔:“岚儿,别胡闹了,这里是皇觉寺。”
皇觉寺是寒国的第一寺院,被朝廷御赐为皇家寺院,拥有无上荣誉,冒犯了皇觉寺相当于冒犯了天威。
“父亲,我始终不明白。善良的母亲天天求神拜佛,可它没有保佑母亲;哥哥在外戍边,我为他求佛祈祷,可他英年早逝;现在国家动荡,边疆缺粮少银,可是坐在莲花宝塔上的他们却依旧香火鼎盛,接受万民敬仰膜拜,这是为什么?!”
温采岚的言辞并不激烈,在场的所有香客都抱着万分赤诚的心来向佛祖菩萨祈福,她这几句话显然是犯了众怒。
温庭树扬手,正准备给自己女儿一个教训,让她可以清醒点,可是手还没有落下,一个清远的声音便插入了:“温大人,手下留情。”
玉冠精细,风姿潇洒,来人正是寒国年仅三十的玉清王南宫长音,寒皇南宫轩的叔父,也是先帝钦点的顾命皇叔。
温庭树拘礼:“玉清王有礼,岚儿她少不更事,多有冒犯。”
“父亲,我说的是真心话。从此以后,我做事再不靠天,只靠自己!”
温庭树闻言奴颜一瞪,希望温采岚可以收敛点,但是温采岚却毫不示弱,将眼瞪了回去。
南宫长音大笑一声,暗叹有趣,随机说道:“温大人,你养了一只看似温顺的小猫,身上的爪子可利得很……”
温庭树讪笑一声:“只怪我叫女无方,让王爷见笑了。”
南宫长音只是看看左右,驱散了围观的群众,不置可否。
那一天,皇觉寺周围开满了象征富贵荣华的牡丹,满朝凤华。
之后不久,寒皇南宫轩纳她为妃的圣旨便降了下来,消息一出,超越出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