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离世之后,祖母黯然神伤,离京养病几年,回来之后便不大理会内宅琐事了,但只要有祖母在,总还是会对北院照拂一二。
娘虽然对沈家所有人都冷漠不放在心上,对待祖母却总是恭敬有礼,纵使她们之间并不如何亲近,总归还有几分情意在。
人突然没了,回想起来难免是要伤心几分的。
沈念曦深呼了一口气平复泪意,牵扯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尽量。”
姐妹俩人掩饰好情绪安然进到老太太房里,恭敬请安。
连日应酬各府前来吊丧的夫人们,沈老太太已然耗尽所有精神力气,此刻疲惫倚在榻上,叹息道:“快起来,坐吧。”
自打入东宫后沈念昀便很少再与沈家人见面,便是素来疼爱她的老太太也很少有说话的机会,此刻沈念昀不见生疏依旧亲昵坐到老太太身边,伸手轻轻按揉着老太太的腿,声音闷闷的却依旧轻柔,“这些日子祖母劳累,往后要好好歇息,保养身体,待我回宫去了,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祖母若是得空,还望多来看看我,从前我娘不愿进宫,导致我与她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如今想来真是后悔。”
老太太握住沈念昀略微发凉的手,怜爱安慰道:“她是个清静惯了的人,不想应酬那些个繁琐礼节,也不想成为你们姐妹的拖累,只愿安然在府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她疼爱你们姐妹的心无人能及,昀儿无需这般自苦。”
“祖母说的是,我伤感之语,您不必放在心上。”沈念昀勉强扯出一丝笑来,继续给老太太按腿。
沈老太太望向坐在另一边安静喝茶的沈念曦,又看向体贴乖巧的沈念昀,心里逐渐打起鼓,她叹息着惋惜道:“天不假年,你母亲好容易盼望着你们都有了好归宿,清闲日子还没过几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可见世事难料,也不知哪一日就轮到我这个老婆子了。”
沈念昀低头专心按着老太太的腿,闻言抬眸略带责怪哄道:“祖母福寿安康,长命百岁,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
“这些日子府里纷乱,人人哀戚悲切,四下又有守卫时时巡逻,人心惶惶的,我瞧着心慌,难免心灰意冷。”沈老太太捂着胸口,眸光沉重。
沈念曦连日劳累,眼下脑子虽然转不动,但祖母的意思不用想也能够明白,她放下茶杯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道:“这些日子府里来往的人很多,进出人员都很杂乱,守卫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如今丧礼已毕,那些护卫自然会离开,祖母不必忧心。”
沈老太太看向面色淡淡的沈念曦,又看向浅笑附和的沈念昀,思忖良久终于斟酌着语气开口,“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有气,埋怨我和你们父亲没有及时告知你们母亲的死讯,可那几日府中慌乱无人主理,我也伤心惊惶,你们又远在蔚山,他不想沈家的事扰了皇上兴致,也怕你们得知后在御前失仪乱了分寸,所以不得已缓了几日打理好上下才抽出空去报丧,丧仪之事耽搁不得,你们即便赶回来也必然晚了,这其中并无什么隐情,我知道你们姐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有误会解释清楚便好,可别因此,便与你们父亲生疏乃至怨恨他啊。”
“祖母言重了,之前是我难以接受母亲的死讯、所以偏激了些,况且也验明母亲确实是惊厥猝亡,我又怎敢为此怨恨您和父亲,姐姐素来识大体,更不会如此,我和姐姐永远都是出去沈家的人,还请祖母安心,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会以大局为重。”沈念曦起身复又跪下,一派恭谨之貌。
沈念昀也起身跪下,哽咽道:“祖母说这话便是怪我们了,前些日子是我伤心过头冲撞了祖母和父亲,都是我的不是,我们岂会不明白您和父亲的苦心,如今母亲已经去了,我和念曦能依靠的,也只有您和父亲了。”
姐妹俩是沈老太太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此刻委屈可怜的跪在眼前,自然动容不已,眼眶立时红了,忙起身下榻一把搂住姐妹两人,将她们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欣慰点头道:“你们能谅解便好,我也就放心了,沈家子嗣稀薄,我就盼着你们兄妹几个能互相扶持,咱们沈家才能延续祖辈的荣光啊。”
“祖母放心,待会儿我就去父亲那儿请罪,请他原谅我些日子的莽撞。”沈念昀乖巧颔首应下,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从容。
姐妹俩人陪着沈老太太谈完心,从老太太院子出来时日头正好,沈念曦仰头眯着眼感受阳光照射在脸上痒痒的感觉,她挽着姐姐的手臂不紧不慢往前走,嗓音还因方才的隐忍而有些沙哑,“父亲那里我就不去了,我怕我忍不住。”
沈念昀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抚,“你去收拾娘的遗物吧,父亲那儿自有我在。”
“好。”沈念昀沉闷点头。
沈念昀轻微叹气道:“算算日子圣驾也快回銮了,这些日子梁王日夜颠倒两边来回跑很是辛苦,瞧着他待你这样好,我也放心了,以后你要和他好好过日子,凡事有商有量,不要轻易受外人挑拨,彼此信任才是夫妻相处之道。”
沈念曦想起祁渊青黑的眼圈和担忧焦急的神情,原本寒意凉凉的心头涌上丝丝暖流,她脸色终于和缓些许,乖巧点点头应下。
沈念昀思忖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低声道:“我倒觉得顾霄有些奇怪,他那日不管不顾陪着你赶回来,后面几日也尽心在府中帮忙料理琐事,他如此殷勤,除却旧日交情,他对你是不是还……”
“也许吧。”沈念曦望着姐姐轻微笑了笑,末了却是叹息开口:“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他不是偏执的人,等他想明白了就好,总会放下的。”
沈念昀停住脚步,点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先去书房了。”
园子里景色依旧,除了多出些悬挂的白绫和黑奠灯笼,一切都好似未有改变。
凉风渐起,即便有暖阳照耀,可阴凉之处却冷意涔涔,风扑在脸上直叫人打颤。
北院门口赫然守着两个梁王府侍卫,见到陶陶扶着沈念曦来了皆拱手行礼,“给王妃请安。”
沈念曦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想去推门的手刚碰到铜环时却又顿了一瞬,她深深呼吸着忍下翻涌的泪意,才再次扬起脸推开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