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邳待高兴了就待着,不高兴了就跑路。
“章诳吕由,耽知道你二人跟郑牧关系匪浅,但你们要记住了,你们也是丹阳人,若要敢在我们背后来一刀,休怪耽不顾旧日交情。”许耽的眼神多了几分狠意。
同时,许耽又警告曹宏曹豹:“你们要追随刘备,耽也不会反对,但千万别来招惹耽,否则别怪耽心狠手辣。”
见众将心思各异,曹豹冷哼一声,就起身离去。
手中无兵,曹豹就没有话语权。
曹宏也是被许耽的话给气着了,但曹宏手中也没兵,只能尽力安抚和拉拢众将:“既然如此,那诸位都不要有多余的心思,看谁先来拉拢我等吧。”
众将不欢而散。
尤其是章诳和吕由,更是气不过。
“许耽太猖狂了,瞧他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杀了你我。”吕由忿忿不平。
都是同郡人,本应该相互提携,结果许耽却没有丝毫客气,原本吕由还想在郑牧面前给许耽说些好话的。
章诳目光微凛:“陶公病亡,曹宏曹豹许耽自然就不受约束了。这三人在陶公在的时候就瞧不起你我,如今更是对你我如此作态,着实令人愤怒。”
正气恼间,一个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两位校尉,郑相有请。”
章诳和吕由吓了一跳,纷纷将手按住刀柄转身。
“你是何人?”吕由轻喝,眼前这青年忽然出现在身后,竟然没有半分觉察。
青年只是淡淡一拱手,道:“你们只需知道,我是听命于郑相的人,就足够了。提醒一句,郑相最烦等人。”
陶谦的葬礼,郑牧自然也会来参加,如今正在驿馆暂歇。
章诳和吕由对视了一眼,遂跟着青年来驿馆。
而在驿馆中,郑牧杵剑而坐,左右立着许褚和典韦,郑牧前方的桌子上,则是摆着两个木盒。
章诳有些畏惧的看着比典韦还高了一头的许褚,暗暗惊愕:几个月不见,郑相又自哪里寻来这等猛士。
“章校尉,吕校尉,我等也算是旧识了。这次南下,牧准备了两份好礼,还请两位校尉能收下。”郑牧的语气不疾不徐,但听在章诳和吕由耳中却有一种惊惧感。
章诳和吕由对视一眼,纷纷打开木盒,然而木盒之中却是空无一物。
“末将惶恐,还请郑相指点迷津。”章诳连忙放下空盒子,拱手请示。
吕由亦是将空盒子放下,双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郑牧目光微凛,不疾不徐的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杀意:“一个盒子,一颗脑袋,如此一来,你们就不由犯愁追随谁了。”
章诳和吕由心中大恐,纷纷跪下求饶:“郑相饶命。”
刚从曹宏府邸出来,就被郑牧请到驿馆,还问出这般话来,郑牧这话中的真意,章诳和吕由又岂会不明白。
“牧,最讨厌有人寻麻烦。你们若不想将脑袋装在这盒子里,那就得换两颗脑袋了。”郑牧徐徐的将剑拔出一截,杀意凛然:“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换两颗脑袋?
换谁?
章诳和吕由心思急转,见许褚和典韦都垂下了兵器,死亡的压迫让章诳和吕由不敢再有迟疑和怠慢。
“末将愿取许耽之头!”
“末将愿取曹豹之头!”
章诳和吕由分别选中了许耽和曹豹,许耽有意拥兵自重,而曹豹则是跟郑牧有私仇。
拿这两人的脑袋当投名状,自然是比自己的脑袋强!
“很好!事成之后,你二人便可顶替二人,晋为中郎将!”郑牧将出鞘一截的剑,落回剑鞘。
待得章诳和吕由离开驿馆,郑牧则是吩咐典韦许褚:“子忠、仲康,跟上二人,若二人失手,则速杀许耽曹豹!”
郑牧的眼中满是凶戾。
陶谦曾许诺过,剩下的丹阳兵都会给郑牧,如今陶谦死得太快,让郑牧都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陶谦虽然死了,这诺言不能毁。
剩下的丹阳兵,郑牧都得掌握!
若有不服的,郑牧不会有半点的儿的心软。
哪怕章诳和吕由曾经有追随之意,若不愿意交出兵权,同样得死!
“郑相,若杀了许耽和曹豹,刘使君处恐怕不好交代。”鲁肃自屏风后转过来,有些担忧。
郑牧目光凛冽:“无妨,宪和已经去寻玄德公了。待牧掌控了这剩下的丹阳兵,也就不用再向玄德公隐瞒了。”
“牧曾向玄德公说过,徐州有三患,一患世族豪强兼并土地,令贫者难有立锥之地;二患丹阳兵散漫无纪,是兵亦如匪;三患名仕俊杰只有避祸之心而无济世之志。”
“如今陶谦已死,再除掉有二心的许耽曹豹,让丹阳兵由牧来掌控,此患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人算不如天算,牧等候的良机,没想到居然会是陶恭祖忽然病亡,这也省了牧再去算计了。”
“天时在牧,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而在另一边。
简雍则是寻到了刘备,将郑牧要执行的计划告诉刘备。
“是否太急了!”刘备忍不住心一跳。
刘备也想掌握丹阳兵,但又担心许耽等人会狗急跳墙,因此一直在犹豫。
简雍摇头:“如今正好!郑相要杀许耽曹豹,最多只是丹阳诸将内讧,不会影响到玄德的名声;可若玄德杀了许耽曹豹,难免会留下恶名。这事,只能由郑相来做!恶人,也只能由郑相来当!”
刘备心有不忍:“让郑相来当恶人背恶名,备心中实在有愧。”
简雍笑道:“玄德不必伤感。自郑相故意跟玄德对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以前在平原的时候,玄德就曾说过,一个视自己颜面重于是非的人,根本成不了大事。”
“郑相同样也有这样的觉悟,比起徐州稳定,区区恶名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玄德还会因为郑相的些许恶名而怒斥其罪吗?”
刘备凛然,斩钉截铁地道:“郑相替备背负了如此多的恶名,备又岂会怪罪?若真如此,备枉为人了!”
简雍大笑:“玄德既无此意,今夜就不要干涉郑相行事了。待今夜过后,徐州三患的第二患,就彻底终结了。”
刘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如此,备当设酒宴,静候郑相到来!”
......
章诳和吕由离开了驿馆后,就回营中挑选了几十个亲信,趁夜杀入了许耽的府邸,将尚未反应过来的许耽一阵乱刀砍杀。
随后,章诳和吕由故技重施,闯入了曹豹的府邸,将正在给陶商写信的曹豹同样乱刀砍杀。
不论是许耽还是曹豹,都没想到章诳和吕由会忽然发难,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砍杀。
解决了曹豹和许耽后,章诳和吕由又迅速调兵控制了许耽的军营,这才来到驿馆见郑牧。
“郑相,末将幸不辱命!”
章诳和吕由主动卸去了刀剑,又将曹豹和许耽的首级装进木盒,献给郑牧。
郑牧看也不看曹豹和许耽的首级,仗剑起身:“曹豹和许耽既然死了,牧不会食言。卸甲,抱上木盒,随牧赴宴!”
章诳和吕由心中更惊,郑牧连木盒都不打开就断定曹豹和许耽死了,要么是绝对信任,要么就是早已经派人查探。
想到这里,章诳和吕由更是敬畏,纷纷卸甲,跟在典韦和许褚身后。
不多时。
郑牧来到了衙署,简雍已经在门口静候。
“郑相,使君已经在衙署设宴!”
章诳和吕由心中更惊,但两人都未多言,只是跟着郑牧走进衙署。
衙署内。
刘备已经摆好酒宴,诸葛瑾、糜竺、孙乾和陈登,以及同样来参加陶谦葬礼未归的关羽和张飞,都在宴席。
“玄德公,牧特来送礼!”郑牧招了招手,章诳和吕由连忙将木盒呈上,又在郑牧的示意下打开木盒,许耽和曹豹的首级就滚落。
关羽瞬间起身,按住剑柄立在刘备左侧,丹凤眼也随之睁开。
张飞则是愣了愣,遂也起身按住剑柄,立在刘备右侧,只不过那双环眼中布满了疑惑。
诸葛瑾、糜竺、孙乾和陈登,在见到许耽和曹豹的首级时也被吓了一跳。
但随后诸葛瑾的眼神中是担忧,陈登的眼神是凝重,而糜竺和孙乾则跟张飞一般困惑。
主位的刘备则是气定神闲的用铜勺舀了一樽酒,然后端起酒樽来到郑牧面前:“郑相有心了!”
郑牧也不迟疑,接过酒樽一饮而尽,大笑道:“玄德公这酒,温了多久了?”
刘备亦笑道:“自宪和来传讯时,备就已经在温酒了,如今天寒,这酒也在持续的温,大概有一个时辰了。”
诸葛瑾等人这才明白,刘备一直反反复复温酒的原因。
“子武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诸葛瑾起身,凑近郑牧低声询问。
郑牧则是示意诸葛瑾勿要焦躁,目光看向依旧仗剑而立的关羽,大笑:“关相,怎么说牧也赠送了你几万石粮草,你这要拔剑相向的举动,令牧十分心寒啊!”
张飞一双环眼转了转,遂也笑道:“没有几万石,大部分被曹操给烧了,只剩下几千石。”
关羽瞪了张飞一眼,按住剑柄的手也松了,但目光依旧盯着郑牧,言简意赅的询问:“不装了?”
郑牧大笑:“陶公留下的丹阳兵尽在牧手!今日酒宴都是玄德公亲信人,牧自然无需再装了。但酒宴过后,也用不着去澄清,让敌人误以为牧与玄德公不和,也不是坏事!”
诸葛瑾松了一口气:“子武兄,你怎连瑾也骗?难道你认为瑾是个守不住口风的人吗?”
郑牧轻笑解释:“子瑜,你为人实诚,让你骗人太为难你了,所以只能将你也一起骗了。”
在场都是聪慧机敏的,郑牧这般说,以及刘备的态度转变,哪里还不明白郑牧跟刘备不和从头到尾都只是郑牧故意营造的假象。
酒宴尽欢。
唯独陈登暗暗叹气。
因为陈珪也是被郑牧给欺骗了,否则不会如此急切的资助刘备,意图分化丹阳诸将的利益。
宴席终了,郑牧与陈登联袂而出,难得的严肃而认真:“元龙,牧与汉瑜公并无私怨,但汉瑜公在下邳的行为,已经阻碍到了徐州的未来。”
“元龙,牧也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家族的利益固然要维护,但它不能阻碍徐州的未来。”
“方今乱世,徐州更是四战之地,不论是谁毗邻徐州,都会来抢夺徐州。因此,徐州必须是一个整体,不能有内患存在,否则,徐州必然会沦为各方势力争夺的战场。”
“元龙,想必你也听过牧对徐州的三患之论,如今丹阳兵患随着陶恭祖的忽然病亡而被牧彻底解决了,剩下的两患,牧真的不想动以武力!”
陈登内心一颤。
郑牧这是在逼陈登做出选择!
虽然这很残忍,但对于郑牧而言,如今留给徐州的时间并不多,如不能快刀斩乱麻,岂不是还得让徐州来一次吕布之祸?
虽说郑牧已经尽可能的去削弱曹操,让曹操和吕布能在兖州对峙久一些,但吕布是不可能赢得了曹操的。
尤其是兖州蝗灾后,吕布纵兵劫掠已经让兖州士族豪强反感了,根本不会对吕布有太多的支持。
郑牧也不能断定,刘备会不会引吕布为外援,毕竟拒绝和答应,概率都是一样的。
“子武,登毕竟只是小辈。”陈登左右为难。
平心而论,陈登是希望陈家能全力支持刘备的,刘备的人格魅力让陈登有了如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觉,但陈登又是家族小辈,如今还掌不了家族的权力。
郑牧表情一松,笑容绽开:“所以,牧给元龙提供了机会。只要元龙将牧今夜除掉许耽和曹豹、以及牧与玄德公并无嫌隙告诉汉瑜公,汉瑜公必然会谨慎抉择的。”
“牧不读经书,只读兵法,牧这柄剑,只会砍人!”
陈登本就聪睿,听到郑牧的话瞬间明白了郑牧的意图。
郑牧这是在借陈登之口告诉陈珪,别玩心计权谋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惹恼了,直接一刀两断,什么阻碍都没有了。
陈登回到府中,将今夜发生的事仔细的讲述给陈珪。
陈珪本来还在庆幸陶谦死了,丹阳兵群龙无首,可以全力助陈登登上别驾的位置,结果陈登却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郑牧怎敢杀许耽和曹豹,他就不怕谋事不密激起丹阳兵的兵变吗?”陈珪惊愕不已,这要换成陈珪,绝对是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许耽和曹豹的。
但不论陈珪如何惊愕不信,许耽和曹豹的首级却是陈登亲眼目睹。
郑牧的狠辣果断,再次超出了陈珪的意料!
“此子行事,不仅诡诈难测,还如此的肆无忌惮!刘使君就不曾有怪罪之意吗?”陈珪蹙眉问道。
陈登摇头:“使君并未有怪罪之心,反而因为子武背负了恶名而心有愧疚。”
陈珪顿感无语。
按陈珪的想法,郑牧如此极端行事,刘备应该会对郑牧有忌惮之心,结果刘备反而还有愧疚之心?
这人能蠢到这种地步吗?
自问对人心很有研究的陈珪,完全不能理解刘备这种愚蠢的行为!
这是在养虎!
这虎是养不熟的,养虎的必然会被反噬!
陈珪感到十分的棘手,虽说看重刘备的仁德,但陈珪没想到刘备会仁德到对郑牧都不会忌惮的程度。
郑牧这是拥兵自重啊!
然而陈珪不知道的是,在刘备的思维中,这徐州牧是郑牧让出来的,如果郑牧不让出这徐州牧,陶谦又怎么会将徐州牧让给刘备?
故而在刘备的心中,郑牧的所有行为都是在践行曾经在郯城相谈问志时的诺言,而不会觉得郑牧有反噬的心思。
若真有反噬的心思,当初又何必让徐州?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故而,刘备只会觉得感激和愧疚,而不会有猜疑和忌惮。
这是陈珪和刘备思维方式的不同,也是刘备能以真诚聚众而陈珪只能以权谋聚众的差别。
“父亲,登以为,如今乱世,陈家不应该再跟刘使君在徐州争权夺利了。不如全力协助刘使君,同保徐州!”陈登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珪瞪了陈登一眼:“什么叫争权夺利?你想如何全力协助?将陈家的一切都搭上吗?你也知道这是乱世,万一刘使君输了呢?”
“寿春就是袁术,别看郑牧击败了桥蕤和孙策,那是因为袁术的兵马大部分都陷在在扬州,待袁术定了扬州,必然会掉头来打下邳,到时候你要让陈家为刘使君赌上一切吗?”
陈珪的想法很复杂。
如果刘备能赢,就暂时助刘备;如果刘备不能赢,就暂时助袁术,毕竟陈家跟袁家也是颇有渊源的。
倘若袁术输了,刘备暂时赢了,但又输给了袁绍,那陈家就去助袁绍。
谁当徐州牧,陈家都会提供帮助,但不会赌上家族一切,如此一来,不论谁当徐州牧陈家都能在徐州存活。
流水的州牧,铁打的陈家,这才是陈珪保全家族的生存之道。
但陈登显然不认同陈珪这种想法,据理力争:“子武曾经提出过徐州三患之论,一患世族豪强兼并土地,令贫者难有立锥之地;二患丹阳兵散漫无纪,是兵亦如匪;三患名仕俊杰只有避祸之心而无济世之志。”
“因为陶恭祖忽然病逝,而子武又以迅雷之势斩杀不服的许耽和曹豹,丹阳兵患已经彻底根除。”
“那么接下来,子武必然会着手解决世族豪强兼并土地一事,陈家若是要顽抗,子武是不会因为跟登有旧就会留手的。”
“对子武而言,下邳陈氏已经影响到了徐州的未来,要么让下邳陈氏彻底倒向刘使君,要么就彻底根除下邳陈氏。”
“父亲,不要质疑子武的狠辣和果断,他能说出口,就能做得出来!”
陈珪闻言大怒:“根除下邳陈氏?郑子武敢如此,就不怕身败名裂,被世家豪族群起而攻吗?”
陈登面容冷静:“父亲认为,子武真的会在意吗?子武若真的在意,今日的徐州牧就是子武而不是刘使君!”
“子武让刘使君来当这徐州牧,就是为了可以肆无忌惮的作为一柄利剑,斩断眼前的任何障碍。”
“登只听说过天下大定后会有狡兔死走狗烹、从未听说过天下未定之前会有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只要这世道还混乱,子武这柄剑就会有人用!”
“父亲认为登是在赌上陈家的一切?但登以为,父亲才是在赌上家族的一切!用陈家去试探子武的剑是否锋利,登以为这是极为愚蠢的!”
陈登的语气不急,但却有着斩钉截铁般的意志。
陈珪愕然的看向陈登,似乎很惊讶陈登会说出如此锐利的话来。
良久。
陈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登儿,你先退下吧,容老夫仔细斟酌。”
陈登见状,遂起身离开。
见陈登转身的背影,陈珪的眼神中忽然泛起了一阵笑意:“登儿终于长大了!竟然会跟老夫顶嘴了。”
郑子武,你的确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