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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以佛渡人,何以渡佛?

1个月前 作者: 丸子落落莓

她望向窗初生的明月,小声道,

“我想回城南的小院,再去看看那棵老桂花树还在不在。”

旋即,她的目光又落在满地指骨上,

“这些……也该入土了。”

紧那罗双手合十,望着暗格内堆叠的指骨堆抬手轻挥。

刹那间,八根断指竟从骨堆中缓缓升起,悬浮至半空。

紧接着,骨骼表面腾起金色火焰,焦黑的骨殖在火光中褪去狰狞,化作八颗温润透亮的沉香木珠。

“愿施主此去,步步生莲。”

他屈指轻弹,悬浮的佛珠自动串联成链,轻轻套在阿羞腕上,

“此珠由贫僧八根指骨所化。”

“能替施主挡尽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苦。”

佛珠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光晕漫过阿羞手背的旧疤,

“若遇风雨,贫僧的木鱼声会顺着护城河漂到你窗前。”

阿羞望着腕间流转的金光,指尖颤抖着抚过还带着淡淡血腥味的佛珠。

那些曾被她视作复仇见证的断指,此刻竟在佛力下涅槃重生,化作护佑的法器。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她跪在满院月光里,将那三千指骨埋进新翻的泥土中。

每埋一根,都在心底默念一句母亲教过的童谣。

「小种子,土里躺,喝喝水,晒太阳。」

「不害怕,不慌张,等着春天把门闯。」

「顶破泥土探出头,嫩绿新芽闪闪亮。」

……

翌日,

醉仙阁的朱漆门板轰然关闭。

阿羞褪下华服,穿上粗布衣裳,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小院。

而大祭司望着人去楼空的醉仙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阿米诺斯!

狗贼和尚,公车私用!

你也是个人了?

他咬牙切齿地命人将紧那罗捆来,架在火刑架上,

“竟敢坏我规矩,扰我财路!”

“我要让他受三日暴晒,三夜烟熏,再让全城人看看,亵渎规矩者的下场!”

紧那罗任由铁链勒进皮肉,望着大祭司眼中翻涌的妒火与贪婪,忽然觉得这癫狂的面容与曾经的阿羞别无二致。

——都是被执念困住的灵魂。

他垂眸望向广场上麻木围观的百姓,唇齿间泛起悲悯,

“众生皆苦,即便执火焚人者,亦是受困于业火之人。”

“若能以这副凡胎肉身,换得这满城执迷者窥见一丝光明。”

“即便真被烧成飞灰,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可菩萨虽深谙人心,却无法想象人心的卑劣程度。

他并不知晓,这一切都是大祭司想要找回“摇钱树”的阴谋。

是夜,

阿羞赤足踩过青石板路,衣裳被暴雨浇得紧贴肌肤。

大祭司府的铜钉门轰然洞开。

她攥着紧那罗留下的佛珠,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放了那和尚……”

“我愿……我愿应你所求。”

“陪你一晚……”

“然后……重回醉仙楼。”

阁楼里的烛火摇曳如鬼火。

阿羞感知着被撕开的衣襟,突然想起紧那罗说“步步生莲”时眉间的柔光。

疼痛如潮水蔓延。

她死死咬住下唇,任由咸腥在口中蔓延,佛珠被攥得发烫,却终究没能挡住这蚀骨的屈辱。

破晓时分,阿羞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城南小院。

桂花树在晨雾中轻轻摇晃,

她颤巍巍地爬上母亲房间旁的桂花树上,将银锁与佛珠系在一起。

她的手很巧,指尖缠绕麻绳时,竟还下意识编出了儿时母亲教过的吉祥结。

麻绳勒紧脖颈的瞬间,记忆如走马灯闪过。

——竹篱下编筐的母亲、醉仙阁暗格里的指骨、还有紧那罗掌心温热的莲花。

“我终究是等不到莲花盛开了……”

她的脚尖踢翻木凳,晨露从桂花叶上坠落,砸在新翻的泥土上,惊起一只扑棱棱飞走的麻雀。

远处传来大祭司府喧嚣的脚步声。

而小院里。

唯有那串佛珠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映着悬在半空的身影,像是未落尽的月光。

……

大祭司是个实在人。

他信守了承诺,当日便放走了紧那罗。

但紧那罗的「他心通」已修行至顶点,近乎在看到大祭司的瞬间,便理解了事情原委。

旋即,他脚步踉跄着奔向城南小院。

晨光斜斜地照在桂花树下。

阿羞的身影悬在半空,银锁与佛珠在她颈间轻轻摇晃,映着那张再无血色的脸。

“阿羞……?

“阿羞!!!”

紧那罗扑过去抱住冰冷的身躯,指尖抚过她青紫的脖颈,那句“阿弥陀佛”此刻在喉间变成了呜咽。

蓦地,天上下起了小雨。

菩萨落泪,天地同悲。

豆大的泪珠砸在阿羞僵硬的手背,在银锁上迸溅成细小的碎玉。

紧那罗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目光带着空洞。

「愿施主此去,步步生莲。」

「若遇风雨,贫僧的木鱼声会顺着护城河漂到你窗前。」

那许下的愿望,那些以断指为引的救赎,此刻都成了尖锐的讽刺。

“哈哈哈哈……”

“佛法……”

“佛法!”

“哈哈哈哈哈哈!”

紧那罗癫狂的大笑着,

他不明白,若连一个受尽苦难的灵魂都无法拯救,那他所信奉的佛法,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半晌,那癫狂的笑意如同被抽去筋骨,渐渐消散。

紧那罗颤抖着解开袈裟,用染血的布条将她伤痕累累的身躯细细包裹。

后院的泥土被枯枝刨开,每一下都带着钝痛。

僧袍下摆沾满泥浆,他却浑然不觉。

也不知是在刨土,还是在剜着自己的佛心。

阿羞苍白的身躯缓缓沉入土坑。

紧那罗跪坐在地,颤抖着摘下腕间佛珠。

随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初见时阿羞眼底化不开的恨意,想起她在指骨堆里癫狂的模样,想起她在他怀中崩溃痛哭的夜晚。

“哈……”

紧那罗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原来那些精心编织的救赎,终究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梦。

晨雾渐浓,

紧那罗最后望了眼新起的坟茔,踉跄着起身离开,再未回头。

并非不愿,而是不敢。

他怕多看一眼,自己这颗千疮百孔的佛心便会就此破碎。

……

离去之时已至。

往日里祥云缭绕的通天路,不知怎么,显得格外漫长。

紧那罗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

他看着脚下的云气翻涌,竟诡异地化作阿羞被凌虐的惨状,化作大祭司张狂的狞笑,化作无数百姓麻木的面容。

他抬手欲念诵佛偈,却发现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经文,此刻在舌尖竟苦涩得难以出口。

半晌,

大雄宝殿内,香火缭绕,诸佛金身庄严。

紧那罗在蒲团上缓缓跪下,声音沙哑,

“世尊,弟子已完成传教,特来复命。”

可他却不曾想,

自己等来的不是大僧的开悟,而是如来那句——

“紧那罗,你私入风月窟穴,与那倚门卖笑的娼妓耳鬓厮磨,六根蒙尘,色戒已破,有辱佛门清规,今将你逐出佛门,望你好自为之。”

紧那罗错愕地看向眼前的如来金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他从不在意所谓的逐出佛门。

他只是不能理解,为何世尊如此轻易地便定下一位女子的清白。

“本座说的还不够直白吗?”如来垂眸,口中梵音炸响,

“你与那娼妓……”

“住口!”紧那罗猛地站起,将胸口佛珠扯散,檀木珠迸溅着撞向金身,

“阿羞虽陷风尘,却是被污吏豪强逼入绝境!”

“我以断指为誓,以痛共情,不过是想带她脱离苦海!”

“你怎可如此断言?”

如来的声音毫无感情,“虚妄之语,与污秽之人纠缠,本就是佛门大忌。”

“污……”

“秽……?”

“污秽……?”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她污秽?”

紧那罗突然面目扭曲,踉跄着抚过胸前结痂的戒疤,

“原来在灵山眼中,被折辱至死的灵魂才是不洁,被碾碎的尊严成了原罪!”

他猛然伸出双手,露出八根断指,

“这每一跟手指,都是为度她脱离苦海所受的刑罚!”

“可她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地在烂泥里开出莲花,干干净净地用生命守护善意!”

紧那罗的声音突然拔高,

“反观这金光万丈的灵山,空有慈悲表象,却容不下一个饱受苦难的灵魂!”

“阿羞用清白换我生路,而你却用一句「污秽」便将她的牺牲碾作尘埃!”

他的目光扫过座下诸佛冷漠的面容,眼底泛起一丝哀恸,

“若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佛法。”

“若慈悲需要踩着活人尸骨堆砌。”

“那这佛门,”

“不呆也罢!”

下一瞬,

紧那罗周身突然涌起黑雾,眉间红痣转为妖异的紫芒,

“且等着!”

“总有一日,我要这三界,为阿羞的冤屈,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一朵墨色莲花自虚空坠落,花瓣边缘翻卷着漆黑色的火焰。

紧那罗踏入莲心,身形随着黑莲消失不见。

刹那间,整个灵山突然剧烈震颤,诸佛金身表面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如来的神色瞬间凝重,刚要抬手结印,一道苍茫如太古的声音撕裂云层——

“垢净本无别……唯执念可破虚妄。”

“令!”

“魔涨道消三十三年,当有逆鳞搅乱星河。”

“死劫既成,魂飞者,不入轮回!”

如来瞬间大骇,脱口而出,

“怎会如此?”

“主人说过,天道最看重轮回,为何突然降下魂灭之罚?”

诸佛尽皆悚然。

而就在众佛惊惶之际,观音素白的广袖突然剧烈震颤,压抑数载的桎梏出现一道裂隙。

她抬起眼眸,眸光澄澈如春水初生。

“垢净同源,因果循环。”

“贫僧曾见寒潭冰下,尚有游鱼摆尾求生。”

“天道之广,岂容一隅遮蔽?”

“你!”如来金身表面泛起裂纹,杀意凝成实质的佛芒破空而来。

观音却双手合十,笑意清浅如莲开,声音带着孩童般的雀跃,

“阿弥陀佛。”

“善念如星火,纵遇长夜,终会燎原。”

“这三十三年劫数,便让天道照一照诸位的金漆宝相。”

“——究竟是罗汉低眉慈悲相,还是恶鬼吞食香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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