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如今是大宋的主政人。
她一发话,吵闹的宰相们,当即全都应声。
刘娥随即让众人先休息会。
一会再说别的。
吕夷简却是看向一旁还在发呆的曹利用。
他是有些不敢相信,曹利用竟然能够看到如此远!
但是辽国战败的事,他也预料到了。
要是一次提前预料是运气,可是两次,那就不单单是运气了。
吕夷简想不明白。
难不成曹利用以前都是在伪装?
不仅吕夷简想不明白,连王曾都在审视曹利用。
毕竟以前曹利用嚣张跋扈,仗着老资格,为了位次之事,没少与自己闹矛盾。
可他这两年都没有再因为位次的事闹意见,而且也是对谁都是好好好,不见以前的嚣张跋扈。
再加上曹利用对军事上的精准判断,让王曾也搞不到曹利用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人能猜得透曹利用的心思的。
而先前为了顶替曹利用的枢密使。
一个是张旻,另外一个是张耆。
他们二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真宗皇帝的发小张旻改名了。
张耆是刘娥的铁杆心腹。
先前屡次让曹利用出头教训她身边的人,就是为了给张耆腾位置。
但是随着曹利用性子的转变,再加上大宋的特色,一个官职可以好几个人做,所以副枢密使张耆提了正的。
张耆是真宗皇帝王府里的人,十一岁就跟着当时的韩王,不仅刘娥的事是他办的。
而且他与曹利用共事多年,是知道曹利用的本事。
方才他一言不发,便是不想在军事上发表自己的浅薄见识。
张耆明白自己跟曹利用不是一个赛道上的,也明白自己担任这个枢密使的意义。
“侍中,你的威风,还是不减当年呐。”
张耆给着一旁坐着的曹利用悄悄伸出大拇指。
曹利用这才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比于刘娥想要让他们二人互相制衡,可现实是吵架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张耆如今只想要享受自己的富贵生活,而且对待儿子特别严厉。
谁也不许出去惹事。
更不能打着大娘娘的旗号去欺辱人。
如此享受了四十多年的富贵生活。
只不过张耆死后还有一劫。
在英宗时代他的墓就被一伙盗墓贼给盗了,盗走了随葬的许多金银珠宝。
盗墓贼觉得赚了,又给他的尸骨塞进棺材里。
而距离他坟墓不远的晏殊墓,也是一同被盗。
因为随葬品寒酸,气的盗墓贼直接给他暴尸荒野,以做羞辱。
曹利用同样也看见对面那几个宰相的眼神,不过他不在乎。
咱老曹的女婿出的主意,你们羡慕去吧!
曹利用一瞧这几个对于军事方便都没什么经验,自家好女婿同样也是读书人,可对于西夏战局的判断,那当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他现在总算明白,自家好女婿写的三国演义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看啦。
许多人都不知道仗是怎么打的!
曹利用突然有些担忧,毕竟如今的三国演义还没有写完。
若是这本书传到了西夏,教会那些党项人打仗会用计策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随即曹利用又想了想,谁要是拿话本小说当真的,那才是昏了头。
曹利用不在担忧,而是回想起十二郎一直都嚷嚷着要去西北建功,莫不是真的没有开玩笑!
否则他对西夏的一些消息,如何能那般精准的判断?
曹利用在这里胡思乱想,一副发愁的模样。
坐在主位上的赵祯却是看了个满场,他觉得曹侍中之所以没说出来解决办法。
那多半是十二哥他还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光是战马的问题,大宋就无法解决。
至于河南府知府刘烨也是在用粮食以及丝绸换战马的表功奏疏当中,提了一嘴宋煊的名字。
毕竟宋煊名动洛阳,也是有着他刘烨的一份功劳。
只不过刘烨变成了反派,故意刁难宋十二,未曾想宋十二大发神威,什么再写一首,直接一人一首,极为霸气!
赵祯放下手中的奏疏,嘴角含笑。
他喜欢自信的人!
曹利用虽然在朝堂上装了波大的,又抛出新问题,把几个宰相都给干沉默了。
就算刘娥如厕回来,一时半会都没有人想出合适的办法。
这个问题只能暂时搁置,好在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但确实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否则大宋真的要丢脸到姥姥家了。
如今宋人还能嘲笑契丹人五十万人都打不过人家,再过几年,大宋也会步入契丹人都后尘。
届时才真正是大哥别笑话二哥了。
毕竟兄弟之盟可不是白叫的。
王曾同样看了看刘烨的奏疏,也看见了晏同叔曾经提过的名字,再加上名动三京,想必此子也该到了东京参加省试。
科举考试改革,不清楚他这个解元,还能不能保持优势?
王曾只是觉得宋煊这个年轻人想法挺多的,而且自身也有才华,希望他能够在科举考试当中取得好成绩。
至于连中三元的事,王曾都没觉得宋煊能够达到。
至少等他中了省元后,朝中众人才会猜测。
吕夷简早就通过他堂弟吕乐简得知宋煊来东京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河南府刘烨竟然也能在奏疏当中,提到宋煊的名字。
而且还把出主意的功劳,安在了宋煊的头上。
吕夷简看向曹利用,依照宋煊对西夏的消息如此了解,会不会是曹利用与他暗中接触,听那宋十二说的?
毕竟曹利用前往南京城公干与宋煊相交的事,吕夷简是知道的。
但此时又没有什么证据,吕夷简只是在心中疑惑。
待到散朝之后,赵祯出了门溜达,瞧见了正在站岗的曹渊,遂叫他一起走走。
曹渊受宠若惊,他以为官家要重用自己,赶忙跟上。
曹家岂不是好事成双了?
许是天气寒冷。
如今的御花园也是光秃秃的。
赵祯站定后,表示没有外人,先是问了曹侍中的身体状况。
毕竟告病这种事。
作为皇帝还是要关心一二的。
曹渊刚想回答他爹无碍。
可这不就是成了欺君之罪吗?
他连忙躬身说:
“回官家,家父只是早年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疾,郎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赵祯也并没有追究曹渊说谎的事。
毕竟曹利用是为了等宋煊去拜访。
“可是有人去探望曹侍中?”
“回官家的话,是有人去探望的。”
曹渊斟酌的道:
“开封府推官李昭述带着侍御史程戡前去拜访,是为了给我妹说亲,同时来的还有一位故友,恰巧碰到了一起。”
“哦?”
赵祯知道他们二人,眉头微挑:
“我记得程戡成亲了啊!”
“回官家的话,他的两任夫人全都病故,有人建议他娶一个武夫家的女儿,兴许能给改变他克妻的命运,所以。”
“真是岂有此理!”
赵祯闻言很是生气。
他知道武将家的女儿一般都是与武将联姻,没有几个能够嫁给文臣的。
那些文人都看不上武将,可是打仗的又不是他们。
除非武将家出现了参加科举考试的文人,那些文官才会考虑联姻。
赵祯是没想到堂堂大宋枢密使的女儿,竟然只能嫁给一个比她大上许多,且还是个鳏夫,为了改变命运之人!
如此下去,将来在西北用兵,就算赏赐给武将再多的财富,可是地位上的矮人一等,他们如何肯为大宋拼命?
怨不得对外战事都没怎么赢过。
赵祯悠悠的叹了口气。
目前这种现象他无力改变,瞧着自己母亲的身体,自己想要亲政还不知道要几年呢。
最为重要的大宋的政策上崇文抑武,武将地位低下,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曹渊不敢多说话。
毕竟天子是向着曹家的。
赵祯又若无其事的问道:
“那位故友,也是来提亲的?”
“是。”
曹渊不敢有所隐瞒。
万一自家妹夫通过省试,在殿试当中被官家记住名字,岂不是能有个更好的成绩?
这下子轮到赵祯惊诧了。
因为着实是没想到宋煊去拜访曹利用,是这样的展开。
赵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缓了一会道:
“朕听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个人就去提亲了?”
“回官家的话,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是我爹早就与他约定好的,连八字都找景灵宫的道士测过了,十分的相配。”
曹渊一边斟酌的说。
一边尽量避免主动暴露宋煊的名字,除非官家主动询问。
到时候便是名动三京的宋十二,想必官家定然会大吃一惊。
曹渊都准备好了,官家问他宋煊家世的时候说一说。
但是赵祯并没有询问,而是站在那里思考。
宋煊为什么要与曹家结亲?
赵祯又往前走了几步,脑子在思索问题。
曹渊本来都要脱口而出了,未曾想官家不问了,他连忙咽了回去,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一般而言,新科进士都是选择与文官结亲。
但是宋十二向来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度之。
赵祯忽然就想明白了。
既然连曹渊都知晓了,那就说明宋煊他是乐意的。
而曹利用他也是乐意的。
双方都乐意,自己在这里操什么心呐?
赵祯背着手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溜达。
十二哥如此关注西夏,又写出三国演义,他又舞刀弄枪的,真的是想要去西北建功?
巧了。
赵祯自己内心的想法,也是绝不接受那李明德称帝,否则大宋的颜面放在何处?
朕的颜面,岂不是被党项人给踩在了脚下!
如此一想,赵祯觉得自己与宋煊当真是默契。
他们二人都希望能够在西北建功,甚至覆灭西夏,进而打通河西走廊。
目前大宋失去河西走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了战马方面需要发愁,但是钱财方面不需要。
反倒是大规模的发展海上丝绸之路,海运更是赚钱的很。
陆运不仅更加辛苦,一次性所运输的货物也极少。
但是一艘船就能装超过十万件物品,连压舱用的普通瓷器碗,运出去的价格那也是翻了数倍利润。
直到南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越发繁荣,甚至都能撑起南宋朝廷的大规模税收,诸如南海一号沉船。
曹渊本想要为宋煊提一提,让官家对这个名字熟悉。
奈何官家一直都没有在言语,直到遇到了闻风来逛御花园的郭皇后。
赵祯说了一句快走。
曹渊更是不敢抬头看向大呼小叫的郭皇后,只当作没听见叫嚷,跟着官家一块闪人。
……
宋煊在租住的房子里溜达。
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出去,饿了就让人叫外卖。
王珪已然骑着医治好的高头大马回了叔叔家,来一波锦衣日行。
反倒是陶宏带着许显纯每日都要出去,在东京城里溜达。
王保也不无聊,老老实实打磨力气,吃饱饭。
要么就大开大合的练军中杀招,都是王珪传授的。
此时的宋煊坐在一旁,他觉得张方平等人差不多该出发了。
“十二哥儿,闷的慌了?”
王保放下手中的石锁:
“掌柜的交代过了,若是你觉得闷的慌,出去瞧瞧,这几日多了许多来考试的学子,混在人群当中不显眼的。”
“嗯,也好。”
宋煊站起身来,想了想:
“也不知道狄青分到哪个军营去了,还有那阮逸的病如何了,也该去复查一二。”
“那便出去逛逛。”
王保连忙去换了身衣服,在东京城出门不能丢了十二哥儿的脸。
在东京这块地界,大多数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张耆房子的街道,全都是由青石板铺成,而且每天都会派人打扫。
因为张家在自己家都可以玩集市游戏,故而这边青石板上也没有什么小贩摆摊。
最为重要的是尽管张耆对待儿子异常严格,可是寻常老百姓不知道,远离权贵是最能保命的方式。
否则你不知道怎么就惹那些人不高兴了!
宋煊走了一会,才来到繁华的街道。
他听着口音,像是江南来的白衫书生,背着藤箱,一边走一边背诵,策论?
还有川蜀来的举子三五成群,还有穿着麻耳草鞋的,瞧着街边的香饮子啧啧称奇,表示一碗竟然要二十文,比蜀中的半斗米都要贵。
宋煊点点头,来到东京就感觉钱都不是钱了。
如此高消费,绝非常人能过负担的起。
几乎每年都会有不少学子前来东京,甚至是在确定自己通过发解,就开始启程。
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事呢。
尤其是远方的学子。
至于一些豪族的学子,自是骑马而过,锦袍玉带,有仆人高呼避让。
马蹄溅起的积水,倒是激了不少人的衣角,但是却无人敢言。
能在东京城骑马的人,家世必定极为显赫。
骑马这就相当于在闹市区开着兰博基尼一样。
许多人都要为生计而奔波劳累,不说这匹马多贵,单单这匹马每顿的吃食,都要比寻常人一整日的吃食要贵上许多。
甚至有一老妇人因为躲闪不及,栽倒在地。
“站住。”
欧阳修是第一次进京赶考,他本人是见义敢为的。
“你在大街上如此骑马,激起的脏水都溅到我等身上了,还把一老妇人给吓倒,难不成就想如此离开?”
不等骑马的主人发话,仆人却是上前直接推了欧阳修一个踉跄。
“滚开,小心被马踩死!”
欧阳修极为愤怒。
他未曾想到在天子脚下,竟然会有如此恶仆。
“你该道歉。”
三五个川蜀的学子见同为学子的欧阳修被人欺辱,当即站在他身边大声叫嚷。
“道歉?”
骑在马上的锦衣少年人,瞧着欧阳修这布衣旧衫的模样,哼笑一声:
“这条路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次,怎么就溅到你们这几个乡下人的衣角了?”
“你!”
欧阳修大怒,指着骑在马上的人道:
“便是你的马溅脏我等的衣裳,如何能不认?”
“哈哈哈。”李君佑用马鞭指着欧阳修嗤笑:
“你这穷酸,怎么证明泥点是我马踏的,说不定你本来就是衣衫褴褛,想要讹本公子的钱。”
仆人在一旁咒骂道:“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送你去开封府吃板子。”
“谁看见了?”
欧阳修指着那马上的锦衣少年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商贩连忙劝导自认倒霉,人家一瞧就是家世显赫。
没有人看见,更是不想招惹麻烦。
欧阳修面色铁青,可是他又无法反驳。
没有人愿意出头帮他说话,可是自己若是没有,那便是诬告!
这个律法欧阳修还是懂得。
“《宋刑统·杂律》:纵马街衢伤人者,笞四十;溅污他人衣,偿涤资。”
一句话。
便让众人全都望向宋煊。
李君佑面色不愉的瞧着那个从人群当中走出来的精壮之徒。
一瞧有人敢当街对抗高官之子,人群立马就主动让道,供宋煊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