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派宾主尽欢的融融景象。
渐渐地,宾客送来的生辰礼在屏风后面堆积成了小山。
桑悦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原来,这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吗?
有好奇的宾客出言询问:“清枝小姐沉睡多年,一朝醒来即为元婴,不知是何等机缘或是妙法,能否透漏一二呢?”
这个问题显然是大部分人都想知道的。睡着修仙,谁不乐意?
沐清枝款款温柔道:“虽然我遭邪道恶咒所害,沉睡多年,但幸有父亲母亲疼爱,每日夜都会抽空来陪我,给我阅读各类典籍经文、讲述各方逸闻典故。而我的魂魄虽然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却好在还能听见一些外界的声音。因此便在父亲母亲的鼓舞之下,于混沌之中修行,只望有朝一日能冲破封印。”
众宾客听完,于是纷纷赞扬慈父慈母之爱,孝女有心,心志坚韧等话。
只字未提,数年来桑悦为墨宝渡修为,助她苏醒一事。
其实沐若拙和苏罗都知道,沐清枝醒来即为元婴,只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身魂魄在混沌中修炼而来,更重要的是,墨宝在冲散她身上的恶咒时,将其蕴含的修为灵力都注入了她的体内。
而这些修为灵力,都来自于桑悦。
桃笙不禁微皱了眉,但桑悦却不太意外,只是在现实印证了她的想法时,忍不住嗤笑了一下。
沐清枝醒来的时候,桑悦正好在场,她看见沐清枝被激动万分的苏罗紧紧抱在怀里,母女双双落下泪来。
等到她们破涕为笑时,沐清枝才注意到桑悦,苏罗连忙向她介绍:“清儿,这是你的妹妹,阿悦。”
沐清枝那双纤长秀美如青莲的眼睛,淡淡地上下扫视桑悦,从头到脚,那眼神中透着几分疏离、傲慢,直到那目光落在桑悦脖颈上的净土珠缨上时,她的眼神瞬间变了,飞快地看了一眼苏罗,再转向桑悦时,目光中已经含了一丝隐隐的敌意。
“原来,你就是阿悦妹妹,”沐清枝似笑非笑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就像此刻在生辰宴上,沐清枝像是带有几分炫耀似的,看向了桑悦,她的目光在桑悦脖子上的净土珠缨上黏了片刻,然后转开了。
恰恰是这一眼,让桑悦的嫉妒之情淡去了很多。
因为桑悦感受到,沐清枝也在嫉妒,甚至是嫉恨她。
*
敬酒赠礼的环节过后,唯恐宾客无聊,主人家便领着宾客们在白桦福地里随意游玩起来。
作为寿星的沐清枝当然要和沐若拙、苏罗一起应酬贵客。
桑悦则忙着安排洞府内的侍从和傀儡,让他们有条不紊地献上仙酒仙膳,招待好诸位宾客,满足宾客各类的喜好和要求。
“十丈瀑布的茶水和糕点还没换么?先把这些送过去……”桑悦正在交待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清寒的声音。
像深秋的风。
“桑悦堂妹。”
桑悦转头看去,不禁微愣。
哦,是他,杀神。
沐庭筠站在一树金黄的白桦树前,微风拂过,落叶纷飞,飘在他的身前身后。
六年前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挺拔高大的青年,眉目愈发透出种夺目的艳色。脸型轮廓硬朗冷隽,一双如剑的乌眉下,是修狭秀媚的柳叶眼,纵然目光冷漠,也依然美丽,挺直的驼峰鼻下,微抿的薄唇,全部都透着干脆利落,以及不近人情的疏离。
他叫着她的名,冷淡地望过来。
桑悦蓦然想起,上个月无心扫过一眼的,容止榜上关于他的评语:华茂秋松,凛若秋霜。
原本她只是当件趣事看的,不知道像他这样冷漠的人,被选上容止榜会作何感想。
但此刻乍然回眸的一眼,桑悦的目光也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稍许。
像寒潮中的雪松一样挺拔清俊,如浸染秋霜的松针一般冷峭英锐。真是贴切极了。
话说回来,这六年间,他们之间的交集很少,说的话屈指可数。
桑悦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这时候突然来找她,隐隐地就警惕起来。
“怎么了?庭筠堂兄有何贵干?是哪里招待得不合心意吗?”桑悦笑问。
“来一下,”沐庭筠冷淡地抛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好高冷,有被冻到。
桑悦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了。
两人一路来到了丹枫亭,远远地,就看见沐息尘坐在亭子里悠闲地煮茶。
桑悦更诧异了,这两兄弟想搞什么鬼?
“桑悦堂妹,累了吗?快坐,”沐息尘笑着招呼她坐下,他的脸看起来愈发消瘦,似乎病情更重了,说话间又忍不住轻咳起来,连忙抬袖挡住。
和沐庭筠的疏离不同,桑悦和沐息尘的关系还行,平时见面都能聊上几句。
于是她不禁关心道:“息尘堂兄,这丹枫亭里风吹得阴寒,不如到暖阁里坐会儿吧?”
沐息尘笑着摆手:“不妨事。”
面色苍白的青年抬手从纳戒中祭出一只紫檀木盒子,上面镶嵌着精致的螺钿,他笑容温煦地递过来:“恭喜桑悦堂妹突破元婴。”
桑悦不禁怔住:“堂兄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沐息尘笑道:“我听母亲说的,这次清枝堂妹的生辰宴也是庆功宴,庆祝你们同时突破元婴。所以就备了两份礼。”
沐息尘真的很贴心,寥寥几句解释了原因,又避开了那些可能令人不悦的细节。
确实是生辰宴和庆功宴合办,但围绕的都是白桦府君的亲生女儿。还有另一个养女,似乎也突破了元婴,不过根本没人在意,况且宴会上,也确实没有提起这个养女半句。
难为沐息尘还记得她。还特意选在这样僻静的位置,既不会拂了沐清枝和沐若拙夫妻的面子,又能让她感到类似雪中送炭的暖意。
“谢谢息尘堂兄,”桑悦由衷地感谢道。
然后,另一只朱褐色檀木盒子递到了桑悦面前,抓着它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可以看到明显的茧,手背上从虎口处延伸出一道狰狞的陈旧伤痕。盒面上的装饰十分素净,只画着几片金色的银杏叶纹。
桑悦抬眸,对上了赠礼人冷淡的双眼,不禁意外地道:“多谢,庭筠堂兄。”
她双手接过盒子,心里却不禁想,怎么有人送礼还冷着一张脸的?仿佛送的不是礼,是杀气。
沐息尘似乎也看不下去,微笑说:“庭筠,赠礼的时候怎么也不送上几句吉祥话?”
沐庭筠轻抿了一下唇,片刻后,开口道:“祝桑悦堂妹,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青年清冷沉着的嗓音方落下,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更为明亮的男子声音:“你们怎么躲在这儿?该不是藏着什么好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