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间来到十一月,这段时间,戏宰有时在宫殿里读书,有时练习绘画和音乐,有时在花园里修剪花草,有时去种植园打理新奇的植物。种植园里培育出了比大象还大的西瓜,直径约有三十米,墨绿色的纹理均匀分布,一切开就像是翡翠里镶嵌着红玛瑙。一听到这个消息,伏悠就把一个中间凹陷呈一个标准半圆形的银色铲子扛在肩上,晃着左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种植园。他找到了那些坑里堆积的大绿球,用铲子拍了拍大绿球,仔细听着清脆响亮的声音,辨认着。听了几次响亮的声音以后,他喜笑颜开,选准了中间的一个不算最大,但最翠绿鲜艳的一个,举起铲子从中间劈了下去。划得响亮一声,像是划过了绸缎布帛一样干脆利落,将大西瓜一分为二。均匀分成两份的西瓜,无论哪一个都比普通的小木屋还要大,他又干脆利落地挥舞铲子,单手握住铲子的中端回旋舞动,几束银光闪耀划过,把西瓜分为均匀的十二等分。他开始品尝起来,把手里的铲子当作勺子,挖了一块晶莹红色软沙似的果肉,手滑到前端,品尝了起来,饱满多汁,唇齿微凉间略有清甜滋味。
在园子里的绿色藤蔓和拱形支架下,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藤蔓上的白色小花舒展开来,洋溢着淡淡的馨香。在他的右手边,是一个木质凉亭,亭子的右边用纤细枝叶编织着网状的隔栏,隔栏里面是修剪成矩形的绿色草叶,还有一些开辟的田地种植着葱郁的树木,曲折蜿蜒的小径两边,是错落有致的花草,显得迷离。
种植园经过特殊处理,可以培植一些反季的水果。
光色晕染,晶莹饱满的果实,和挂满藤蔓支架的葡萄点缀着,把和煦的夏日压进果实中心,让金色的阳光填满,充盈灿烂秋日的生命。
在另一边的亭子下,戏宰用纤细灵巧的笔触勾勒着图像,在他的对面,是三位女子,中间的一位女子端坐在藤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水灵灵的大眼睛极为传情,她的姿态端庄典雅,在秋日的花草树木衬托下,显得更加静谧安详。有两位金色百合花边刺绣淡雅白裙打扮的女孩儿,静立在中间坐藤椅的女子旁;两位女孩儿模样相似,左边一位略显得英姿飒爽,右边一位略显得温婉大方。
“好了。”戏宰说着,不匆不忙地收起画笔,抚过自己左边的长发,抬眸向对面的三位女子微笑道。
左边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说道:“主人,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戏宰说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去休息吧。亭子里有些水果茶点,你们去尝尝吧。”
“沐筠,你先和妹妹去亭子里休息吧。”坐在藤椅上的女子说道。
“好的,妈妈。”沐筠转眼看向一边与自己容貌相似,却更温婉的女孩儿说道,“我们先去那边吧,沐夏。”
沐夏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戏宰,然后被姐姐沐筠牵着手向前,一路上看着身后的戏宰,直到走到亭子的檐角下,才收回视线。
戏宰打量着画板上的图画,显得很平静。
“主人…”留在原地的女子忽然开口。
“怎么了,兰铃?”戏宰将视线转向她。
这女子正是沐筠和沐夏两姐妹的亲生母亲,原先已去世,戏宰让沐筠和沐夏来到玄魇宗界以后,便由弥桑将她复活,她也与两个女儿在此定居下来。起死回生一事,虽荒谬至极,但确实发生在她身上,也由不得她不信。她本来遗体已经火化,只是一缕魂魄被召回,以逆转生死之法复活,当初她复活时,意识一阵恍惚,醒来以后见自己两个女儿都在身旁,一时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她去世以前,生活艰苦,心中痴痴挂念只有两个女儿,活过来以后便日日夜夜陪在女儿身边,有说不完的话,也一一问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晓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沦为奴隶以后,不免有些伤心,但也无可奈何,又见女儿们在这儿生活得也极为安逸,不必像从前跟在自己身边那样艰苦,或受人白眼、冷嘲热讽、遭受欺凌,也不知是该喜该悲。
她本来性子软弱,但想起自己两个视若珍宝的女儿沦为奴隶,就鼓起勇气来,走上前来,低声下气问道:“能否放过我的两个女儿,不要让她们当奴隶?”
“不要。”戏宰接着又说道,“我要把全世界都变成我的奴隶。”
兰铃说道:“你请你父亲救活我这原来已经死去之人,我心中很感激,只是我死前心中一直牵挂着的,只有我这两个女儿。求求你放过她们吧。我知道你权势财富极大,我只是一个贫苦人家出身的女子,也没什么值钱的宝物,就算有,你也看不上。我求求你了,只要我的两个女儿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好,不要折磨她们,好吗?你会虐待她们吗?”
戏宰淡淡地说道:“也许会,一切看我的心情吧。”
兰铃想起自己听过戏宰性子怪异的传闻,虽然他近日以来对自己母女极好,但传闻里却说他极其恶毒,一想到这儿,心底泛起一阵害怕。
“妈妈,你也过来尝尝吧,这些水果很好吃。”
这一声呼唤传来,兰铃回头看去,是大女儿沐筠在挥手,他看了一眼戏宰,道:“主人,我先过去了。”
戏宰微笑道:“好。”随后拿起新的画纸,平铺在画板上,心里想着水光接天,云浪悠悠的景象,波光辉映着澄明,海波犹如湛蓝的火焰静谧地燃烧。
他拿起一支画笔,描绘了一些线条和轮廓,接着又停了下来,他的右手放在藤椅右边的扶手上,轻敲着,他的目光清澈淡漠,好像在期盼着什么,然而,就像他眼眸里流转的淡漠一样,他对外面的一切似乎都毫不关心,谁也不知道他正在想着什么。在景色宜人的种植园里,在青翠葱郁的和花色浓淡相宜的植物环绕下,好像能听到花叶沐浴在阳光下舒展的动静,也能听到清莹的露珠滴落,摇动的枝叶在闪亮的惠风里簌簌作响。
另一边,伏悠把一些新采摘的水果摆上亭子中间的石桌上,透过檐角的阳光在桌子边沿闪耀着。
从种植园的另一边,拱形草叶弯曲的门下,一袭白衣翩翩的少年走了过来,他的手腕上,金色镯子的光彩在雕镂精致的图形上流转,他捧着一个花盆。
“戏宰,”来人正是牧清歌,他将花盆递了过去,“你要的百合花,我给你送来了。”花色洁白,纤妍艳丽,鳞片像是一把优雅的小伞。
“谢谢。”戏宰也抬眸与他对视,“我想画这朵花很久了。要尝尝新鲜的水果吗?”
“要,谢谢。”牧清歌一边看着那画上的海洋,一束束蓝光间的一簇簇白色浪花,像是一只鲸鱼横卧波澜犹如躺在雪白的贝壳中间。
伏悠笑着跑着过来,两手捧着光洁的银色盘子,上面盛着红玛瑙似的石榴,鲜红的草莓,哈密瓜,晶莹饱满的紫色葡萄…
“来尝尝。”
牧清歌拿起一颗草莓,咬下去果然滋味甜美,齿舌清凉,道了一声“谢谢”。
伏悠转向一旁,将盘子递了过去,说道:“主人,你也尝尝。”
“嗯,谢谢。”戏宰拿起一颗葡萄吃下。
“这花真漂亮。”伏悠瞧了一眼百合花说道。
戏宰说道:“嗯,我打算做一个玻璃花房将它养起来。”他一直待在傍晚时分,看了一眼天边浅浅的暮色,才说:“回去吧。”兰铃母女三人早早离开了,只有伏悠和戏宰陪在他身边。他回去以后,便伏案读书,倚着窗台的暮色,落在书页的樱花树影子上,飘来清冷的淡粉色花瓣。
在他的案边,有一个在炉架上焙着的苹果,就像是书上写的那样:“在昏暗的秋日傍晚,炉架上为她焙着的一个去了核、填满红糖的苹果。”
他的视线落在书的哪一段了呢?他温柔地读道:
“饰以百合的光明的司铎群来伴尔,极乐圣童贞之群高唱赞歌来迎尔。”
渐渐淡隐的苍茫暮色间,夜色升起。
此时,他的宫殿里,除他以外再无一人。他把书放到一边,合上,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以后的几天,他在宫殿里读书、绘画、弹琴、或是吹奏口琴,日子过得宁静而惬意。牧清歌时常来找他,在清晨的一线微弱曦光里过来,陪他读书,看他绘画,倾听他的演奏来消遣光阴。伏悠也常常过来,陪在戏宰的身边,用吃松软的甜点来打发时间。羲然和怀岐也会偶尔过来,来和戏宰说些什么。
有一天,牧清歌大约在傍晚时分来找戏宰,进来的时候,宫殿里却没有他的身影。不过,羲然和怀岐,还有伏悠都在这儿。
“戏宰呢?”牧清歌问道。
羲然正在整理一些书记,回答说:“他去古草山的竹寺了。”
伏悠说道:“刚出去不久。”
羲然点头道,把整理好的书籍工整地放下。牧清歌也来到案边的席子上坐下,问道:“他一个人去吗?”
“公子说要自己一个人去。”怀岐双手抱臂,倚靠窗边,抬眼望向远方天边的辽阔暮色。
羲然接着说道:“公子虽无修为,但有许多宝物,而且有禁卫听命于他,哪怕从此处到古草山竹寺的路程,对没有修为较弱的人来说遥远,也不算什么。”
“古草山的竹寺是什么地方?”牧清歌问道。
羲然回答说:“在王上建立玄魇宗界以前,我们此刻所在的这块土地是很荒凉贫瘠的,环境极其恶劣,聚集了许多亡命之徒或大恶之人,很少有景色优美的地方,古草山的竹寺就是这极少数的景色优美之地。古草山因长满了一种叫古草的植物而得名,建造在古草山的竹寺也极古老的建筑了,但却至今巍峨屹立,很是坚固。”
“他去那边做什么?”牧清歌问道。
羲然说道:“公子的父亲,我们的君王在那边。”
“戏宰的父亲?”牧清歌想到自己来到玄魇宗界的宫廷以后,只听说过戏宰的父亲,却一直没有见过,于是心中好奇,问道,“我能看到他吗?”
“不知道。”羲然回答说。
伏悠也在一旁道:“我也很少看到主人的父亲。”
羲然说道:“王上以前很少待在宫廷,一般在外,在战场上把不同族群的人变成奴隶。”
牧清歌再问:“王上为什么在古草山的竹寺?”
羲然接着说道:“这一次是殇问宗界的君王,花千树殿下过来找我们的君王,他们在古草山的竹寺见面。”
“花千树…”牧清歌想了想,自己听过几次这位君王的名字,“她为什么要来找王上啊?”
“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找我们王上。也许是和多年以前,遗迹探险寻找宝藏的时候,她将当初王上找到的宝藏收入囊中一事有关;也许是和最近灵灾频繁,灵兽暴乱入侵有关。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
伏悠在案边左手托着腮,歪着头,右手的手指在案上律动起来敲打着,像是有些无聊,对着牧清歌说:“你问题好多啊。”
“有点儿吧。”牧清歌说道。
伏悠左手放下,双臂落在案上,问道:“怀岐,我什么时候能去外面买花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