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眸闻言微微眯了起来。
白衣男子捏起半颗黑珍珠模样的内丹,指尖忽而亮起火光。仿佛来自地狱般,缥缈深邃的蓝色焰火,将洞中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低柔缱绻的嗓音缓缓续道,“……但也要有命尝啊。”
“冰焰!”
这一刻,凭着杀人食灵精心装扮的血色从蜘蛛精脸上悉数褪去。她发出了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艰难吐出的字句伴随着绝望的颤抖,“这不可能!你、你难道是……”
余下的话被生生截断,徒然消散于暴涨的幽蓝火焰与狂舞的山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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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轻盈飘飞的雪。
仰头遥望,片片白雪如折翼之蝶,旋转、坠落,融化在她的眼眸中,带来冰冷的刺痛。
随风暴涨的幽蓝火焰,和着耳畔起伏交错的古老吟唱,摇曳如噬人的鬼影。
下一片雪,翩然停驻于额间。同样的冷,却蕴藏着一缕难言的温柔。
灵台忽而清明,梦中夜雪的幻景纷然消散。
流映睁开眼。
搭在额际的指尖微凉,舒适熨帖。
床榻侧边倚坐着指尖的主人。衿袖素白,肩线平直,玉质颈项轮廓美好。暗银碎发柔柔地垂下来,晕散着淡淡光华。
色泽妖异的赤金眸,在迎上她目光的一瞬泛出温软笑意,“你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声音轻飘飘的,十分清亮里透着一分缱绻迷离。
流映低头,险险避过这一笑。
笑成这样,果真当得起倾国绝代。怪不得世人想入非非。此等美色,是人都会想非一非礼。
况且这一只出色得过分了些。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狐妖?”
“嗯。”
他倒也不遮掩,边抽回她额际的左手,边放下右手上的书卷,“你们凡人的医书当真难懂。我瞧着你元神完好,也没着凉起烧,怎的一味昏迷不醒,皱眉低吟?”
看来这厮不晓得什么叫做噩梦。
流映噎了一下,没同他计较,只道,“蜘蛛精哪儿去了?小福呢?”
“蜘蛛精是死了。那小娃儿……”他默了默,才又道,“实在没法子。”
流映不禁黯然。小福早已遇害,魂魄已失,救不得了。最后的眼神,只是破碎的躯壳附着些许不甘枉死的残念罢了。
如今大仇已报,残念已了,魂魄得以入冥府投胎。喝了忘川水走过奈何桥,忘却这一世受的苦也好。
许是见她沉默得久了,他又伸手探她额头。流映没好声气地道,“干嘛?”
“我虽不晓得你们凡人的规矩”,这厮委屈,“救命恩人,你至少感激一下吧?”
“救命恩人?”她不屑,“何以见得?没准儿你和那蜘蛛精是一伙儿的。”
“啧啧,真伤人,”这厮一脸嫌弃,“那蜘蛛精品味何其差,捕猎手段何其卑劣,食人场面何其血腥,做提线偶人的癖好又何其恶心……”
“恩人啊!”流映一阵胃抽搐,“要我怎么报答你?要财没有要命一条,要色的话你还不如自己跟自己……”
“谬赞了。”他脸白了白,“你是昆仑弟子,此行是去寻那太姥神玉?”
卑鄙……流映恨得牙痒痒,“你翻我包裹了?”
“嗯。”他倒是泰然自若,无半分愧色。
流映起身看去,近旁桌上一摊狼藉,顶端覆着摊开的观星图。
她白了他一眼,“你也打神玉的主意?”
“寻神玉跋山涉险,你小小年纪涉世未深,恐遭奸人残害,需得携一护卫同行方显妥当。”
残害我的奸人,头一个便要数你了。
流映飞快地行了个抱拳礼,伸手去取观星图,“救命之恩小女子今生铭感五内来世结草衔环公子还有要事在身吧那我不便叨扰了青山绿水后会无期……你……你松手……”
冰雕玉刻的一只手,正扣着她的脉门。指尖蓄着千钧之力,捏碎百十来个她绰绰有余。
赤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周遭骤然冷若寒冬。
“细想想,那蜘蛛精的尸偶也并非一无是处。俏生生的小丫头下个禁制捆了,不哭不闹多乖巧。白天搂着走路,晚上自然搂着睡觉……”
流映仰起天真可爱的小脸,“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好妹妹,”一声直唤得人骨头都酥了。流映没把持住抖了抖,听见他满意地轻笑了一下,“我在威胁你。”
“……”
她又噎了一回,“那个谁,同去甚好、甚好。”
“姑娘盛情,却之不恭。”寒冬瞬间融化,化成个三月春阳,“对了,你饿不饿?我烧菜可好吃了。”
流映气极反笑,“饿!我饿得快死了,吃得下一座昆仑山!你烧吧!”
“好啊。”这厮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喜气洋洋地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回身望她,“姑娘芳名?”
“流映。川流不息,渊澄取映。你呢?”
“月明夭。”唇角微勾,挂着个玩味的笑,“明月净松林,夭容乃绝伦。”
这一回,流映彻底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