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第三十二章 盛夏是回忆的赞歌(1)

11个月前 作者: 七月夏夜

“你小子,没事吧!小米柏。”

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漂亮女人,拖曳着棕黄的毛呢大衣,穿着黑色的高跟鞋,语气凶狠,想要把赫菲一整个人全部吃下去,身上却散发薰衣草的香水,仿佛就像回到了夏天,脸上的妆容动容娇艳欲滴。

“没事,小姨,真是麻烦你了!”

赫菲从小姨手中接过行李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小姨,“小姨,喝口水吧!”

米柏是他的中文名字,在中国,亲戚都这样叫喊,米柏米柏,做这做那,毫无顾忌地说,赫菲在中国是每个人家庭的孩子,因为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和这些亲戚好友相处和被他们体贴地照顾,小姨很好,虽然脾气焉坏,有时候的脾气像火焰山一般大。

小姨用手指用力地揪着他的脸颊,赫菲连忙后退,投降,“痛,可也不怪我呀,这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想啊。”

赫菲苍白无力地投诉换来小姨一锤定音,她轻轻地用馒头般大小的拳头打在赫菲的头上,赫菲的头发柔软地像云一样蓬松,头发被压住后像棉花一样迅速复原。

“那倒是。”

老阿姨真奇怪,赫菲永远猜不透她下一句会抛出什么鬼话,“侄儿,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康王!”

街头上闪过电瓶车的黄光灯,打在赫菲金黄的头发,小姨眯了眯眼,伸出了右手,“你这有一点白头发,怎么,焦虑了?”

赫菲轻轻摇头,“没有。”

“你们这些小年轻,别想那么多!”

臭脾气的阿姨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赫菲,他举着行李箱缓慢地走下阶梯,阿姨“轻轻地”拍了拍赫菲的肩膀,就像冰山被巨轮撞击,冰纹沿着分子运动轨迹裂开,落下的冰块沉沦在冰洋的怀抱,“走了,回家!”

这个世界上,你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联系并不是分布不同的城市建筑,它就像是初夏原野上的蒲公英,沐浴在一个暖洋洋的阳光下,在七月风起,搭乘昆虫的迈巴赫奔赴另一个原野,然后在另一个地方扎根发芽,山风如镰鼬,层层叠叠,沉青泻水,卷起绿油油的麦浪,再次将季节女神的宝藏带回当初那个初夏的记忆,而亲情这种抽象的信仰艺术,诞生于生活的点滴记忆。

赫菲被牵引带走。

白色光滑如雪的中型SUV奥迪Q5L停靠路灯之下,小姨拿出车控器,大拇指按下解锁,车子“哒哒”地响了两声,亮起虹光。

“走吧,大儿砸!”小姨搞怪似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大声说:“你说你们这些吃啥长大的呀,长这么高!”

“我175小姨,并不高!”他摊开手,同龄人,很多都比他高啦,他算是高吗?不算吧,只能算中等身高吧!

“你才18岁,还要长几年哒,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们儿子大一170大四183呢!”说完不顾赫菲死活地大声说笑,“米柏,这次多玩几天。”

赫菲苦着脸点点头,不怪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遥远的一百年前,清政府的外交官员点头哈腰地向慈禧太后介绍外国的新玩意儿,慈禧太后听后大笑,“什么鬼东西,什么机械马?不需要吃饭吗?也不吃草,不好,不好。”

赫菲无言地看着小姨笑了笑,这样也好,一把年纪了,看上去还是这样开心,开心上头,会少点皱纹吧!他进入副驾驶座位。

“诶,对啦,你交女朋友没有?你妈肯定没有时间帮你把关,小姨帮你。”小姨的眼神亮亮,星际望远镜可以把137亿光年的行星看见,而小姨的眼睛比那还厉害,她一把大手用力搭在赫菲的肩膀上,拉动嘴角,仿佛可以意料怎样的微笑:“我有个朋友,她的女儿........”

“Stop,小姨,先回家吧!真是困死啦!”赫菲系好安全带,迅速转移话题,这方面,他苦不堪言地可以说是专业的,“哦,对啦,表哥回来了吗?”

“没呢,在福州出差,最近挺忙的,我都没时间给他打电话。”

“你有时间也不打。”赫菲嘟囔着吐槽。

“小乐呢?”

“他放假啦,这周放月假,听到你放假,高兴地不得了,说要拉你打游戏,说是要鏖战到天亮!”小姨打开刮雨器,双流下起了苏离的夜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没雨的,果然,电视里的天气预报都是些混蛋。”她舒展一下筋骨,“欺骗我宝贵的流量。”

“行,没问题,高中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赫菲回答,他有点疲惫,眼皮沉重得好像拖着一席幕布,闭上双眼:“不过,你没事吧!姨妈,哪有为娘的,让孩子打游戏?”

“开心最重要,那小子的成绩,勉强过得去就行了。”小姨轻松地摆摆手,对于这位重量极亲戚,他是知道她的“潇洒”和“自由”管理,一本,二本,大专,她丝毫不在意。

“哎!”赫菲叹了口气,“你和他,真离婚啦?姨丈挺好的呀!”

“哼,他呀,就是在你们面前对我好而已罢了。”说到这,小姨就好像气不打一处来,话语滔滔不绝,“以前,我让他倒垃圾,他就像没有听见似的,谁也听不见,就在沙发上看小说,我说小说有啥看的,什么兵王,什么娇妻,我看到就气,气死啦,结果垃圾每次都是我自己倒的,就连他去上班途中,都能忘记倒,我也要上班的呀,什么家务活,我都得做7成,懒得更个老乌龟似的!”

小姨生气地拍打在奥迪的方向盘上,奥迪悲怆地发出嘀嘀的声音散播在高架桥上,成都的环形高架路真是复杂,赫菲的内心一颤,“轻点。”

小姨却好像被打开了接话的话筒一样,自顾自说:“还有还有,每个周末放假,我提议一家人出去好好玩,你说,对吧!这样可以更加促进一家人的感情!”赫菲点点头,不敢反对。

“真是气死了,他就抱着个手机,说这有业务,那有业务,真是奇了怪了,每次出去玩,都有业务,唯一一次出去看电影,叫他提前订票,他竟然忘啦,一家人去也空空,来也匆匆,你说气人不!”

小姨怒视前方,“我也是有自己的生活好吗?”一顿用力吼声输出,小姨瞬间神清气爽,“现在,贼爽啦!一个人生活,也还不赖,时不时还可以撩一下小帅哥,哈哈哈!”

“哎!你还真是的。”赫菲说,“那小乐知道吗?”

“不知道,我希望那小子没心没肺的,要比他老娘我还潇洒。”铺天盖地的雨滴打在挡风窗上,老阿姨的悲壮的进行曲在风中轰鸣,赫菲把窗户完全关上,打扰其他车辆可不好,窗外灯火如萤,赫菲的眼神迷离在高速行驶的过眼屋檐楼巷,就像迷失在了拉比林托的迷宫。

“不过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老阿姨单手拖腮,单手操作,像新时代的艾薇儿一样狂野奔放,不过一个是在音乐上,一个是在大雨倾盆的高架迷雾,是性命的狂徒。

“怎么了?”

“我和他爸离婚呀,中国人素来把高考看得重要!按照世俗,我们是不应该告诉他。”她突然变得沉重。

赫菲点点头,中国高考,被所有中国人视为人生最最最重要的考试,有些人甚至为了这些考试,会选择复读一次,两次,三次,乃至四年,当然,这不是为了选择性,责备性地贬低,相反,赫菲认为,复读的人,他们的本质是勇敢的,只是为了奔跑在更好的路上。

成功的人,旅游,KTV,零花钱,零食不断,失败的人,会将大哭一场,在那应该24号或者25号的日子,喝着全麦的威士忌,也许是一瓶可乐,反正不管啦,都是悲伤地,醉醺醺地讲述那一年的苦楚和难过,然后捡起破损的矛与盾牌,眼睛瞪得老大,男子流血不流泪,心脏就算好像掉了一半,也不得不咬紧牙关,骑着一个累马,向着生活的尽头坎坷地前进,一路上,全是泪水和汗水浇灌的鲜花,蓦然回首,紫荆花开,是吗?谁也不知道。

“小姨,你今天喝酒了吗?”

“臭小子!”小姨一拳揍到赫菲的脑袋上,在别人眼中,根本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极致的知识分子的冷艳美女,举止一点儿不大方,也不优雅,像个中年版的小太妹。

下一秒,小姨装作可伶,呜呜地说:“看你回国,我还不能多说点呀,小米,当年我还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的呢!”

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哎!”赫菲叹了口气,他全然被迫清醒,“你说吧,我是个值得倾诉的人,真拿你没办法,我妈可说了,你当年甚至还会抢我的零食...........”

“哪有?你的零食我可出了很多钱$_$。”

“就像一百元出了两元那种吗?”赫菲冷声说,唇角的线条刻烙着无奈的表情。

“嘿嘿嘿。”这位充满了人格“魅力”的阿姨狠狠地咳嗽了一下,像是要在联合国发表有关她的一些想法,“然后呢?我就刷到一个视频,挺让我感慨的……”

“什么视频?”

“就是一个关于孩子成人礼的视频啊。”

“那不是挺常见的吗?每个学校,高三的时候,都会有成人礼吧!”

“这不是关键。”

赫菲点点头,擦去车子内部附在内窗壁的水珠,“嗯。”

“我本来想直接滑过去的,不过看到个有趣的东西。”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的严肃还有些伤感,“那是让家长写给孩子的鼓励信,可有一位男孩收到的信,与众不同!”

“怎么与众不同了?”

“这封信压根不是鼓励信,相反更像挫败信件,那是一封更像遗书性质的信。”

赫菲的心头一惊,为什么这位家长会这样想呀,高考……不太对劲,世俗的规则,世俗的推手,世俗的把柄,真是有够恶心,有些冰冷,有些让人心脏骤停,就像世界没有阳光,全身雾霾和黑暗。

“你说一说自己的第一想法呀!侄儿……”

赫菲此刻瞬间沉默地像烂掉的古堡残钟,发不了一点声音,“的确,我想的是,为什么这位家长要这样做!”

“哈哈,咱娘俩不愧是亲人,我和你想的一样,为什么这位母亲不等高考之后再和小孩说呢,为什么呢!”

小姨摇摇头,泪水充满了红润的眼睛,“我点开评论区,全都是在斥责自己的,是的呀!高考再重要,哪能和亲人比呀,高考可以复读,亲人不再却不能。”

“你想外公了吧!小姨。”

“对,当时你可恶的外公非要等晚期才告诉我们,真是气死啦!”一滴泪水划过小姨洁白的脸颊,留下一段有关记忆痕迹,赫菲在一旁递过去一张纸。

她接过去,“谢谢!”

“再哭就不好看了!”赫菲软下声来,有些安慰的口气:“要到家了!”

“大胆!你姨再丑也是你姨,更何况,咱是大美女,大学的时候,追我的成群结队呢!”

“排到巴黎,你说过的。”

“对。”

“那姨丈一定住在圣礼拜堂,不然姨丈那么丑怎么能配上小姨。”赫菲轻松地微微一笑,只有在家人身边,他才如此地放松和自在,在外,他基本上不苟言笑。

“算你小子会说话。”

“你也真是的,你妈把你生的这么好看,也不见你带个中国女朋友,或者……”小姨嘿嘿地嗤笑,“外国的小女生长得也很好看,浓眉大眼,布林布林的。”

“小姨……”赫菲嫌弃地向她说了说,慢悠悠地摇头。

话锋一转,“哦,对了,你的事我可不想管太多,过年回来吗?”

赫菲迟疑了片刻,“回来,怎么不回来呢?这几天这不是有事吗?”

“那就好,不然我就得揍你了。”

小姨拉开车门,连绵的雨水已停,车子已经停好在了车库,“走吧,到了。”

赫菲拉开车门,打卡车后门,取出行李箱,白色的路灯把他俩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小区的地面有些破损,“嘎吱嘎吱”地折磨着行李箱的磨砂车滚。

小姨潇洒地走在前面,戴着赫菲拐进一个单元,感应灯亮起,黑暗消失,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电梯,小姨按下7,电梯上升,超重感愈发。

“哈哈!!”

“你笑死什么?”

赫菲弄不清楚小姨在想些什么,她一直都是这样神经质的美女,要是追求者看见她这样热情,都肯定不由自主地丢盔卸甲,然后跑路。

“我想呀,那时候,你和你弟,两个人,你弟还怕黑,缠着你带他回家!”小姨嘿嘿地嗤笑,“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个时间,你应该约好女同学去看电影了吧!”

一瞬间,一种大钟的指针声,滴滴答答地打在心里,往事像游水浮现在脑海。

初夏,人们麻将扑克牌,小孩儿围在超市前的游戏机,硬币,弹珠,稚嫩的童声闹个不停。

阳光明媚,透过树叶缝隙的落影,变成叶形斑驳,屋檐的阴影被太阳拉长,贯穿炽热的的心脏,藏满冰糕的仲夏,微风吹拂绿叶,知了玩命地叫,赫菲被表弟拉着一起玩网络游戏–洛克王国,现在已经被很多人淡忘,它变成回忆的附赠。

表弟是一个很好的人,看赫菲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地写作业,听妈妈说,表哥的父母一年或者几年才回来一次,所以要他好好照顾表哥。

为何父母生下了孩子,却如此忙碌,赫菲有时看书的时候,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无法自拔地陷入发呆,他自认为自己一个人也还不错,早上可以喝一碗米粥,中午外婆会做一份油抄土豆,一份蔬菜炒肉,晚上一晚荤肉菜面,那也不错不是吗?

每个暑假,他会被姨妈强制拉过来和他的表弟表哥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刚过来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在那安静地写作业,戴上耳机听歌,手写的文字在阳光下,亮闪闪地在眼睛里变成彩色的眩晕光感。

“哥,玩游戏吗?”表弟抱着一堆零食,眼神充满了期待和希望,“零食随便吃,吃完我拿我零花钱再买!”

回忆像纸折叠翻转,小姨拍了拍出神赫菲的肩膀,“小米,小米,怎么了?”

“没事,表弟小时候太胆小了,我也是。”

“为什么这样说!”小姨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电梯,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侧身打开了客厅的灯,“随便,看你,想换鞋子,就换,不换就洗洗睡吧!”

“嗯,好。”

她莞尔一笑,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间灯光亮起,赫菲坐在白色沙发上,落地窗外,看见的是繁华的成都双流街区和楼房的霓虹灯,此刻变得像一个一个小点勾连而出的画卷,诞生于黑暗中。

“哦,对了,早点睡,年轻人还在长身体,别熬夜,对身体不好。”她靠在墙上,挽起双手,站在那里对赫菲小声说。

“好,你唠叨的样子真像外婆!”

“那是,我们可是‘情比金坚’的母女。”她傲娇地说,随即进入卧室,关上灯,准备睡觉。

赫菲自然知道她给自己留的房间,这是四户一厅,特意给赫菲留下了个房间,平常的时候,这个房间会放置一些乐器,例如吉他,乐弦竹笛,和一些书籍,每次一到暑假,表弟就会自发地收拾房间,只因为表哥要来住一段时间。

“又回到了这里。”赫菲望着房间的天花板,慢慢发呆,以前他也喜欢这样做,发呆并不是一种本能,而是放空自己的方式,他喜欢这样做,让自己有一点放松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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