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进行包扎以后，滚滚作为伽星人与生俱来的恢复能力便发挥了作用，身上的疼痛很快散去，头脑一片清明。
滚滚带着陈欢一路稳稳当当地走过无数格子空间，发生过处理伤口的小插曲后两人便有些默契地保持沉默。陈欢主要是因为还沉浸在自己的尴尬里，滚滚则是单纯因为不知道该讲什么。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思索。滚滚尊重大自然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他不会指责老虎吃肉而逼它吃草。但当他看见弱小生命被吞食时又难免不忍。
他感到不忍，这让他觉得自己是符合善良的，这是对的。可是什么都不做，只是感叹生命弱小可怜，又显得无比虚伪。
难道我是伪善吗？滚滚质问自己道。
他明明讨厌伤害别人，可为什么还会杀人？鱼鳞人当时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了，只要自己头脑清醒不被蛊惑，放过他也不会怎么样。
不论善恶，生命是平等的，自发的，可以指责其道德，但是对生命的指责是无意义的，生命就是生命。
滚滚自己不想做杀人的人。
怎么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把他杀掉了呢？将鳞片射出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动作自然的就像喝水一样。
滚滚甚至感觉“杀人”这个动作是体内另一个自己完成的，是一套完整程序运行下来的结果，这期间没有自我意识的一点参与。
他的体内就好像住着另一个人，这个人让他感觉无比陌生。
难道他真的是伪善吗？滚滚不可置信地想。
不，不能再想了，所谓“善良”的定义是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该考虑的东西，不是他要想的，眼下找到莫明和星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滚滚停下来对陈欢说：“过会儿我们就能找到莫明了，但是我们如何从这个梦境中解脱，找到那头黑鲸鱼才是关键。”
陈欢疑惑地看着滚滚说：“你怎么知道的？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善意的谎言。滚滚内心辩解道。两人在梦境中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某种程度上也是同甘共苦，距离悄然拉近。
滚滚直视着陈欢，眼神认真而又专注，说：“陈欢，我们是朋友吧。”
陈欢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啦，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在这奇怪的梦里，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说到这里，她还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没想到“困在梦里”这种只能在科幻电影或者科幻小说里面发生的事情，居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啊？”陈欢猜测道。她笑了笑，摆正自己头发上的蝴蝶结，理了理杂发。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嘴巴特别严实的。我洗耳恭听。”
滚滚点点头，他相信他的朋友。
于是他将他的经历都告诉了陈欢。他选择性避开了平行宇宙这一部分，这不是欺骗，当然说难听点是隐瞒，他只是不希望他的朋友介入这种危险事件当中。不希望让这些事情更加复杂化。
陈欢愣愣的表情，就像一个地球人忽然间发现自己的朋友是外星人一样，呆傻中带着点震惊。不过她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
毕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而在她看来，朋友是外星人或者别的什么都无所谓，朋友就是朋友。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就是比较强。
“现在，我们得去找我们另外的朋友了。”滚滚说。他心底还有好多问题，只要通过波向交流器，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滚滚和陈欢前后进入核心区，不同于之前几面白墙所围成的格子间，顶多算做通道，这里更像一间有人居住的卧室。
浅蓝色的墙纸上印着湛蓝色的泡泡，底下一部分摆放着米白色的沙发茶几，一部分砌围起来灌水。
莫明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旁边一头伤痕累累的黑色大鲸鱼趴在泳池的浮板上，似乎是在休息。
“你们来了。”莫明没有抬头，只是又翻了一页，目光仍然专注地放在书上。
“它在这里，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单对滚滚说的。
滚滚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书是上次莫明“搬家”带过来的，看不到名字，只能够看见暗红色的皮质封面。
陈欢好奇地打量着水池里的星鲸问：“它怎么睡着了？天呐，它受伤了。”伸着手，想碰又不敢碰。
凭借滚滚良好的视力可以看到，星鲸伤势惨重，不计其数的撕咬伤口布满了整个黑色身体，露出深红色的内里，可想而知当时经历了怎样惊险的搏斗。
滚滚想靠近一点，可是他一靠近，星鲸就立刻苏醒过来，挣扎着从浮板直直地投入水中。原本还算清澈干净的池水立刻晕开血红，变得浑浊，星鲸甩了甩青黑色的巨大尾巴，扬起无数水滴。
滚滚怕星鲸伤害到距离较近的陈欢，下意识把她拉过来，但他显然忘记自己才是三个人当中最容易被星鲸伤害到的。
星鲸在浅浅的水池中难耐地用尾巴拍击着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这里根本不够它巨大的身体发挥。
它扬起头，位于头部前端的声唇结构通过鲸蜡器官传导至前额气囊，再通过废脑油的脂肪透镜阵列聚焦声音。在人类听觉接收范围之外的次声波与超声波交替变频。
滚滚耳朵鼓膜开始疼痛并且渗血，但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星鲸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滚滚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滚滚根本靠近不了星鲸，在陈欢担心而又不敢触碰他的目光中只能痛苦地捂着耳朵，嘴里喃喃自语：“别喊了别喊了……”
通过波向交流器的翻译，滚滚听到星鲸在咆哮着咒骂他，说他背信弃义，说他残忍邪恶。
“你们不要靠近我！”他痛苦地颤抖着，瞪大了眼睛，实则毫无聚焦，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
滚滚已经分不清自己的音量大小，只是尽其所能地提高分贝。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在墙角蜷缩成一团，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指甲缝里满是碎屑和血，牙齿打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哆嗖声。
“你别碰他。”莫明阻止想要靠近的陈欢，一把拧过滚滚的胳膊，拿出不知哪里找来的绳子把他绑了起来。连嘴巴里都塞着棉布防止咬舌。
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渐渐苏醒，滚滚再次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星鲸的那个遥远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