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遮月。
风如刀——斩星。
月隐星逝,参横斗转。
黎明将至……
花不尽涩声道:“司锦云,无论你的路在何方,但你的路绝不在这里。”
司锦云独臂而立,深喘着,他沉下一口气,接着朗声问道:“我的路在何方,莫非姑娘知道?”
此刻。
悬空的老叟动了,双掌隔空凝冰。
是极致严寒。
天地间,一片萧杀。
冰锥化漫天飞絮,要花不尽牢牢钉死在凤阳王朝的土地。
以老叟的实力,他为何没有一开始便出手,为何他只对花不尽出手而没有向月不穷与司锦云出手,他乃人道七境,能修至此境界者早已见我天性,凝聚了自己的道心。
强者淡漠生死,但求死得其所。
逝去的三近卫,境界高于对手,要是还没有争锋的果敢,那么此生难入人道七境,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花不尽身形挪移,挥鞭抵挡,道:“你该走的是生路。”她的声音中有三分抱歉,四分遗憾,二分敬重。
这十分心情合而为一,花不尽落了一滴泪。
花不尽这辈子值了……
司锦云抬腿下腰,绑在酒袋上的酒盖弹开在雪中飘曳。
酒水涌出,司锦云垂下了头,尝酒。
空间静止住……
少年喉腔翻涌,自当我性逍遥。
他朝花不尽淡道:“司锦云,做过的事情,不曾后悔。”
接着他下潜拖刀,朝月不穷的方向奔袭。
月不穷双眼放光,她已被眼前人吸引,承诺道:“司锦云,今日你我若能活下去,我陪你放歌痛饮。”
司锦云单刀直入,应道:“有美人下酒,司锦云何乐而不为。”
话毕,他已冲向那手持钢叉的绣虎汉子,他步如流星,左右扫花抹两颈。
在他正手反向刀法的加持下,手臂不必翻腕,腰部不需转体,除了双腿,他的全身几乎不动,左右抖动手臂的瞬间,便已扫出几十余刀。
这样的刀法,别人学不来,就算要学,他也缺少一把司锦云手中的怪刀,那形似铁棒的跳刀。
绣虎汉子,呈虎步持叉,拧腕平戳,遇刃则一绞一挑。
可司锦云的刀,却是一把跳刀,出刃收刃只在一瞬。
绣虎大汉已失了先机,而司锦云却招招已是先发制人。
他赞道:“好刀法,你斩出几十余刀,虎口始终朝上,衔接却行云流水,可谓浑然天成,这是什么刀法?”
接着只见他两条铁臂发力,左右腕转,铁叉螺旋,如厉鬼拉钻,发出凄厉的悚然之声。
“正手反向刀法,一种出刀术。”司锦云答道,说完他闭目明心,心中有刀,以心御刀。
绣虎大汉手中铁叉已杀至,他应手猛戳司锦云腹部,一但击中,必剖腹烂肚。
司锦云神情安泰,含锋而不露,心视八方。
他提足撤落于身后左侧,沉身平踞,然身撤刀不撤,步却刀锋出,运刀可谓果断。
绣虎大汉本能的想要变招朝右侧的司锦云抛打,可他还是控制住了。
他这一击势如破竹,一往直前,变招的话气势便会弱了三分,真气也会散去一二。
以他对此人的了解,司锦云是个敢拼命,不怕拼命的人,这一击纵使伤着司锦云,斩杀司锦云也必然是两败俱伤。
他选择了后撤,以待时机,他可以耗,司锦云却耗不得。
反观,月不穷这边。
只见她甩动左手丝带,铜钟抛向双钺狼人。
双钺狼人躲过,月不穷右手丝带托手而出,铜钟正面掷向来人。
双钺狼人躲过,月不穷撇动左右手丝带,两只铜钟从左右两侧直取来人首级。
双钺狼人躲过,闪躲之际,月不穷撤动手中丝带,铜钟向侧面撒去,此人依旧躲过。
这样的身法是不多见……
月不穷看着来人越来越近,一但来人近身,她将再难立于不败之地。
她收动手中丝带,仅留三尺,如非不得已,她不愿近战,观来人的身法与兵刃显然是名速杀的刺客。
近身,双钺狼人的速度更快,她的步伐变得小而密,扣步走圆,腰身轻柔。
勾、挂、化、削、抹……
横扫千军万马,挥扫四面八方。
月不穷已然挂红,她跳步突进想要冲出此人的进攻范围,与之保持有效的进攻距离。
然而此人的身法如影随风,如索命无常,让月不穷难以脱身。
可月不穷还是使出一个无用的跳步,这一次不是闪退,而是进攻。
只见她突然翻身,左右打花,探海擒龙,一气呵成。
双钺狼人下潜伏地躲过一劫,他绕步穿行止月不穷身后一跃而起,如苍鹰扑食。
月不穷连连转身,连珠盖打,眼见就要砸来人个脑浆爆裂,狼人的双钺却已诡异的角度分别挂住那两条丝带,将其拨开。
狼人这一击本想斩断两条丝带,却未想到这丝带异常的坚韧。
苍鹰落地,他上身前伏,向月不穷下盘削打。
千钧一发之际……
狼人失神,他突然觉得很是沮丧,在战场上精神焦虑是致命的。
是铜铃声,精神攻击……
月不穷收回手中丝带,手握铜钟,双钟交叉举起,蹲身朝两侧平打。
钟落,血肉模糊,半具烂泥。
月不穷道:“你虽为六境修士,可你的大脑、神识简直不堪一击。”
这时背负双手的凤九鸣开口道:“今日真是奇了!”
他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月不穷,赞叹道:“人道十境,第五境,无人能出你左右。”接着他看向司锦云,他的神情充满了敬佩,“这位小兄弟,人道十境,前三境,恒古无一。如果说,这小姑娘靠的是天赋,那你靠的便是信念,忘乎生死的信念,活着的信念,向死而生的信念。”
刀酒映玉沙,苦难铸英魂。
司锦云提刀,向天一笑,朝黑夜奔袭,杀至绣虎大汉,应道:“您谬赞了!”
“丫头,停手吧!我已经失去了英纵,不愿在失去你。”没有人知道这位君王在想些什么,他总让人捉摸不透。
他接下来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他目光坚定道:“凤阳王朝,当有凤。”
他向天起誓,“现我凤九鸣膝下无子,如若花不尽愿入我凤阳王朝,我此后不再生衍后代。”
众人停手。
除司锦云外,皆是看向花不尽。
花不尽红衣发黑,鲜血已将白雪化为红雪,她沉默不语,她在想血液干涸后,红血将化为黑雪,而人死后,在腐烂的过程中,应该有绝大部分时间也是黑色。
月不穷却问道:“你手下死去的将士,就算你不需要一个交代,他们也需要一个交代。
我姐姐杀了凤阳王朝的太子,凤阳王朝的子民是否也需要我姐姐一个交代。”
凤九鸣看向这愚蠢的女人,江湖人终究只是江湖人。
他开口道:“你的话里已经解决了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月不穷疑惑。
凤九鸣接着道:“世上没有人人满意的道理,所以人们在内容的基础上,增加了形式。而对凤阳王朝,有利的现象还是不利的现象,只有解决了实质性问题才能向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时的凤九鸣像个长辈,在为后辈开导,他问道:“你觉得这个交代,是形式还是内容。”
未等月不穷开口,司锦云笑道:“我三人,当自尊自重。”
此刻,他下腰抬腿,夜下独酌,
他没有与人对饮,他在与风举杯,风没有醉,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却吃不消。
他抬头望月,神色黯然,“可我这个鸟样子要怎么等到春暖花开,世上那有什么是对还是错。”
司锦云看向花不尽,朗声道:“花不尽,我的路不在这里,你的路也不在这里。”
他凝视凤九鸣,遗憾道:“我们走的路不同,所以不能留在这里。”
话毕,他身如风,步纵驰,跨步劈斩势。
绣虎大汉手中铁叉舞花盘转,封守来击。
大战再起。
面对老叟,花不尽已是强弩之末,毫无还手之力。
七境之下,皆为蝼蚁。
月不穷握带凝神,扬手甩钟,如紫云伴金月朝凤九鸣砸去。
只见狂风在凤九鸣手中凝炼,化作下山猛虎,猛虎探爪间拨开铜钟,顺势将铜钟推向月不穷,他的丹田中发出一阵虎啸。
铜钟似金月,虎爪把金月。
铜钟砸向月不穷肩膀,她的肩膀塌了下去,她咬紧牙关,硬生生的将肩膀接了上去。
这凤九鸣竟也是人道七境,可眼下,她也只有殊死一战。
司锦云突然道:“月不穷,看来今日你我都得死。
虽不能痛饮,可否放歌,助我斩敌。”
月不穷嘴角浅笑,唱道:“清宵壁月饮流霞,漂泊浪子影成双。”
她掌中紫带舞罢云天,纵横穿梭间乱琼碎玉。
你可曾见过成群的飞蛾赴火,杀身成道。
何惧哉!
司锦云大笑道:“好!”
他已是刀身一体,攻杀一线。
横身冲杀,刀锋所向,把刃相随。
刀刃从铁棒中弹出,押刀圈刃,拦腰斩抹。
生死之际,他斩出八尺刀芒。
初入炼炁之境,刀芒八尺,奇才。
绣虎大汉也被眼前人渲染,双手握铁叉,铁叉旋转,他力贯臂腕抬叉绞击。
两人各退数步,绣虎大汉提叉上提,后手下压,司锦云也不怕手中兵刃被挑起,纵步急进,落下三刀,兵刃相交,绣虎大汉一记崩击,司锦云收刃化劲,猿跃鹤纵,横刀斩腰,甩刀截膝。
绣虎大汉闪躲不及,腹部挨了一刀,他浑然不惧,抽步劈砸,气爆如春雷匝响。
司锦云的身体已经不能在中招了。他云刀护体,推挺拥架。
铁叉落至刀锋,司锦云只觉眼冒金星,耳如炸雷,双腿已入地面三寸。
他本能的旋身闪刃扫杀,直取对方咽喉。
只差一毫,绣虎大汉便命丧黄泉。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形成大片血雾。
是花不尽。
司锦云撤步看去,只是一眼,他竟也留下了一滴泪。
花不尽的面具碎裂,一道伤疤从左眉划至嘴角。
司锦云唱道:“花穷月尽飞白素,美人如玉血染裳。”
他起若鱼跃,抱刀撩刃,接着拧身刀劈,立地劈斩。
花不尽不敢眨眼,她的左脸已被鲜血打湿,她不怕疼痛,她更不在乎自己是美是丑,她喝了司锦云的酒,现在好像有些醉了。
她唱道:“醉眼朦胧寻旧梦,千里孤光楚天长。”
这一刻,她步入人道六境,观心、明心,要是在给她一点时间,她能一举步入第七境,见我天性。
她的大脑从未有过的轻松,周身的真气运转自如,身体还是自己的,但却能细微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轻轻的呼吸。
她凝聚心神,试着用信念去聚焦自然的能量。
她还是失败了,她运转真气,手中九命一海化作长枪。
她将周身的真气凝为一点,她相信这不会弱于自然能量,因为真气本就是一种能量,人身上的能量。
她的气势变了,枪势大成。
她立于雪中,藏枪于后,以净观动。
月不穷双手颤抖,无论她的飞钟使的如何了得,在凤九鸣面前也只是丝丝细柳,抬手迎风一摆,柳枝便已寸断。
她知道自己已经拖延不了多久了。
最后唱道:“四海八荒一线天,朝生暮死何处乡。”
司锦云,出刀。
他翻身如龙,刀如惊涛,连绵不断的是杀气。
铁叉一分为二,绣虎大汉一分为二。
刀劈入地。
司锦云道:“炼气化神,我炼的从不是什么刀气,而是杀气。
纵是人道十境,杀机起,我亦可斩出一刀,何惧身死道消。”
说完,他呼出一口浊气,向月不穷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