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李皓珺侧身躺在覃文静身边，抚摸着她的脸颊，秀发，清晨的朦胧的亮光透过窗帘穿过发丝间的缝隙，照在她的脸庞。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李皓珺轻声说，
“什么，告诉我，”覃文静喜欢李皓珺与她分享，任何事情，
“我梦见入夜的街道，下着小雨，街边商店大玻璃橱窗的灯光照亮人行甬道和来往的行人。雨水润湿了路面铺设的石块，也模糊了视野。远处的路灯昏黄的灯光，仅仅点亮周边不大的区域。街上的人不多，稀疏的霓虹灯招牌点缀着仅有的繁华。”描述着，李皓珺又补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逛街，还是回家的路上，”
“你是一个人吗？”覃文静问，
“好像是，那好像是一条商业街，但是街道两边的建筑多数是单层，有少数双层或三层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去过的地方，不记得了，”说着李皓珺呵呵笑着自嘲。
“以前，我们晚间逛街的次数也比较少，主要是安全原因。你不喜欢冒险，更不喜欢带着我冒险。”覃文静说，
“那你呢？”李皓珺问，“你对风险的偏好如何？”
“我也不喜欢，也许是受你的影响吧。”
“那每天这样循规蹈矩平淡的生活，你觉得厌倦吗？”李皓珺又补充问，
覃文静笑眯眯地说，“还好啊，有你就好。”
李皓珺微笑看着她，不再问了。他也在思考生命的体验中，风险与回报的平衡，数量与质量的平衡。当然每天这样的平淡内生活未必是没有质量，只是少了一些意外与波澜，和未知期待的新鲜感。
在成长和生活经历中，李皓珺不冒险，甚至经常是预估可能的风险就进行规避比，显然活到老不能只靠幸运，但是这样的生活在带来相对比较稳定预期的回报的同时，也少了些其他方面的人生体验。
李皓珺之前也在想，在太阳能农场花费的时间是否必要，或者是否值得？他为了避免未知的未来未必与覃文静分开的潜在风险，而牺牲了现在与她共处的时间，是不是自己有点过于神经质了呢？诚然有的人计划长远，未雨绸缪，有的人心情坦荡过好当下，或许是个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或者人生哲学，但是不能否认强或者弱的因果关系。
像往常一样，大半天，覃文静处理完工作的事情，看她有时间了，李皓珺问，“我看到有网友分享里奇兰那边河畔晚上很热闹，我带你去啊？”
覃文静听他这么说，瞪大眼睛有点吃惊，因为这不符合李皓珺行事风格。
“真的吗？”覃文静又问，然后想了想又说，“我该穿什么衣服呢？”
“晚上可能凉点，穿条厚点的长裤，风衣，应该可以了。别穿高跟鞋，走路累。”李皓珺建议道。过了好一阵，覃文静从里屋换好了衣服出来了，依然是高跟鞋。女人啊。
沿着普通公路，一路向南，沿途的湿地，草场，不时有成群的鸟儿自由飞舞。这次覃文静坐在副驾位置，松散地编了一条麻花辫在左肩垂到胸前，刘海被敞开的车窗气流吹散，欣赏着沿途的自然风景，午后的逆光把草甸染成金色。这是一条陌生的道路，从前没有走过，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弯角之后是什么样的风景。
小城镇，远处的山峰，草原，山坡的树林，就这样的自然风光不断轮换着，渐渐天色已经渐暗，高速公路上的车流灯光与公路两边的照明又成了另一番沿途景色，光与影透过风挡玻璃，在车内迅速闪过，让人感觉宛如梦境一样的旅行。
一路上李皓珺的话不多，覃文静也是，她不想打扰他安全驾驶，两个人只是默契地共同享受这旅行的时光。
天色入夜，车已经驶进了里奇兰。在哥伦比亚河畔，走在河边的步行街上，幽暗的河水映衬着夜空与岸上灯火的色彩，把那凝固的颜色化作流淌的光影。
李皓珺搂着覃文静的腰，散步在河畔，看她的刘海和脸颊被路边的灯光照亮，对比上下冷色调的夜空河水，与中间暖色调的河畔灯光里，仿佛上演着童话中，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最终走到一起。
李皓珺望着覃文静，她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李皓珺想到了自己的开场白，
“你想念梵高了吗？”
覃文静开始一愣，然后兴奋地说，“哎对呀，他那幅画，就是河边，星空那个，”说着覃文静双手拉着他的胳膊边摇边说，“就是那幅画，我们是在画里吗？”
“是啊，但是我们不用像他那样忧伤。”李皓珺笑着说。
再往前走，灯光逐渐明亮，路面也开阔了，是一个小广场，比较繁华。有附近居民散步的，有乐器表演的，最主要的还是各种美食的经营摊位，为这里活动的人们提供能量补给。
“我们还没吃晚饭，在这里吃点好吗？”李皓珺征求她的意见，
“好啊，听你的，”覃文静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她总是这样，对李皓珺一点也不挑剔。不知道是因为爱这个人所以不挑剔，还是因为不挑剔所以她能够去爱一个人。
往人最多的那边，就是一排美食摊位，头一家是烧烤海鲜，吃饱不能靠它，还是先来开胃菜吧，两人一人一份，端在手里来到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坐下慢慢品尝，时间多的很。
“觉得怎么样？”李皓珺问，其实他也不太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提问只是氛围需要。他对外面的食物一直保持警惕，所以特意挑了比较熟的。为了不搅扰了兴致，他也没说别的什么。
“挺好的，味道鲜美。”覃文静没有想很多，不管是走哪条路还是选择食物，只是一起跟李皓珺享受当下的美食与时光。亦或许是信任吧，跟着自己的心上人，就把一切都交付给了他。
接下来是烤牛排，两个人只要了一份，又回到长椅上，面对面地一起分享。广场上还有乐手演奏，即兴的，古典吉他，不知曲名，曲调舒缓平淡，拨弦声清澈。
因为共享一块牛排，两人无时无刻不是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撕咬，咀嚼，眼神的碰撞与交流，微笑的呈现与流转，淡淡的灯光照亮覃文静一侧的脸颊，清幽的夜色映衬李皓珺一面的面容。在晚风轻柔的簇拥里，似乎只剩下二人的世界。
这是上天安排的节目吗？牛排吃完了，二人决定再来点淀粉类食物，于是一人一个热狗，现烤的肉馅，配上洋葱和黄油，二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开吃。而那边又来了一位巴扬手风琴手，一上来就是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手风琴的音色，宛如撕破河畔夜色的晚风，衬托着世纪前的古典旋律，跌宕着现今人们的心灵。李皓珺单手拿起汉堡，搂着覃文静的腰，二人边吃，边聆听，时而对视微笑，此刻人类所需要的一切似乎都完全得到了满足，此刻如是天堂。
填饱了肚子，李皓珺拉起覃文静，绕着这个小广场的边缘散散步。远离广场中心的嘈杂，享受二人世界，偏安于对岸的灯光稀疏，河面的波光与宁静。夜更深了，还不想回家，晚风也又凉几分，但是难掩心中的热情，帮覃文静系紧风衣的腰带，搂紧她的腰，继续这甜蜜时刻。
广场中心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位小提琴手，加上手风琴，吉他，这三样乐器一起的碰撞就是那首皮亚佐拉的自由探戈。广场中心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伴着音乐，人们欢呼与舞蹈。这边覃文静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单手拉着李皓珺，轻轻扭动着身体踩着音乐的步伐，
看李皓珺还是那样稳重，她忍不住问，“你还记得你是不是会跳舞吗？探戈。”
“不记得了，我之前会吗？”李皓珺觉得有些惭愧，此情此景无法陪她尽兴。
覃文静也不要求更多，只是拉着李皓珺的手，慢慢地舞蹈，时而拉近，时而疏远，时而自己旋转，时而围着李皓珺旋转。
广场中心那边，一曲作罢，人们都没有尽兴，接下来就是那首一步之遥了。悠扬婉转的小提琴，撩动着人们的心弦，
随着覃文静的身姿与步伐，李皓珺也随着音乐的节奏，动了起来，尽管他脑海里已经忘了过去，但是他的行动，只是配合她的现在，
“我现在跟你学可以吗？可能会出错，”李皓珺一边跟着覃文静移动，一边轻声说，
“探戈里面没有错误，如果你错了，请继续，”
无论是舞蹈，还是生活中的行为取向，在伴侣之间的默契一致行动，总是给相恋的两个人更强的联结。搂着覃文静的腰，拉着她的手，踩着同样的步伐与她共同移动与旋转，淡化了周边的人与物，只有彼此是自己的中心，谁还会在乎哪一步走错了或者被谁看见了，李皓珺在乎的只是陪伴他在乎的人，让她幸福。
舞蹈中覃文静是主动的，她是围绕李皓珺为中心的那个人，其实不单是舞蹈，生活中她也是在依恋着同样那个人。尽管穿着高跟鞋，她依然快速踩着音乐的节奏，穿插着小腿的花式，身子的扭动，无时无刻不体现着她对李皓珺的深情依恋。
而李皓珺的相对稳定，也恰好体现了他在两性关系中成熟稳重，可靠的特性，不管覃文静是远离还是接近，他总是在那里，可以作为她的归宿。舞蹈中，他同样以可以信赖的方式，在需要的时刻，有力地搂住覃文静的腰，拉住她的手。
音乐的高潮中，婉转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宛如诉说着覃文静的内心表白，她弓步依附在李皓珺身前，仰头深情相望。
李皓珺明白她的心意，自己踩着坚定的步伐，有力的臂膀拉着她跟随自己，那仿佛是一个坚定的承诺，贯穿生命的，无论什么样的人生风雨都不离不弃的承诺，甚至是一个超越碳基生命周期，向永恒的宇宙宣誓的，一个爱的宣言。
曲终，人未散，李皓珺看着面前她的的脸庞，她略显急促的喘息，内心感到对她的无比爱怜。
轻轻拉起覃文静，四目相视，李皓珺依旧沉默，他的爱只做，从来不说。
等覃文静平静了气息，她再也按捺不住，“我爱你，”脱口而出，李皓珺随即把她紧紧搂入怀中……
矗立中，旁若无物，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红蓝警灯的闪烁，一架警用无人机飞临广场，陆续使用英语，汉语，西班牙语播报，要求广场人员撤离，因为有大量抗议人群正在接近，并且抗议人群中存在骚乱破坏行为。
相拥中，不忍结束这一刻，等无人机在广场转了一周又回到头顶，李皓珺才放开双臂，看了一眼无人机，拉着覃文静准备离开。
随着广场活动的平息，回头看警用无人机飞来的方向，确实有火光和嘈杂的声音。李皓珺拉了拉覃文静的手，笑着对她说，
“我们需要小步跑起来，”
覃文静也不说话，笑着拉着李皓珺的手，穿着高跟鞋跑了起来。耳边升起了呼呼的风声，她的风衣衣角在飞舞，脚下的高跟鞋暗夜里传出清脆的声响。
回到车上，开出里奇兰，行驶上主路，夜已深。李皓珺不想开夜车，找到一块平坦路段，驶下主路，停到了路边的树林里。下车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安置了一些警报器，回到了车上。
放倒座椅，透过前风挡，仰望星空，拉起覃文静的手，轻轻说，
“我们自这过夜吧，晚上开车不安全，再说难得今夜的星空。”
“嗯，听你的。”覃文静扭过头看着李皓珺说，
然而难得的何止今夜的星空？还有生命中凭添的今天美丽经历与回忆。
斗转星移，夜幕下，大自然的怀抱中，树林里小小的车内，两个心心相映的人，在安睡。
高纬度的夏季，黑夜总是短暂的，小憩了几个小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李皓珺再次把车开上了回家的路，清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草木与晨露的气息。覃文静昨天太累了，依然躺在放倒的座椅上。
李皓珺也觉得有些疲劳，但是也得坚持一下，好在清晨的公路车流很少，不久就到家了。这时覃文静倒是恢复了活力，主动地跑去厨房准备早餐了。李皓珺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抓紧休息一会儿。可是没歇息十分钟，只听见覃文静在厨房喊，
“哎，快来看啊，快来看，咱们上新闻啦……”
李皓珺也好奇发生了什么，伸了个懒腰起来。循着声音找到厨房，原来覃文静好奇昨晚的骚乱情况，正在看早间新闻。当地警局正在接受NBC当地记者采访，背景画面正是警方拍摄的骚乱镜头，回答提问的是当地警长助理。
“……那本来是一个游行抗议，但是其中一些抗议成员使用暴力手段，比如打砸沿街设施和店铺，纵火……”
“他们抗议的诉求是什么？”直播记者问，
“主要是无业居民福利待遇问题，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抗议人员的主体是学生和年轻人，而他们并不是此项福利的主体受益者，进一步情况正在调查之中。”这边警方发言人刚说完，那边市长办公室发言人马上补充，
“对于无业居民的福利已经足够让没有工作的人有尊严的生活了，显然上帝并没有承诺任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不用汗流浃背而饱腹。而我们城市财政却提供了强力支撑，使得有些人不用工作也能很好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你显然不能够期望社会救济福利让你开上法拉利?对吧。”
警长助理紧接着补充，“初步调查游行中使用暴力的多数是外地过来，但是不清楚是否他们背后有其它人的或者组织的资金支持，相关调查正在进行中。”
主持人做节目当然不能一味符合官方腔调，便指出，
“第一修正案的权力是不容侵犯的……”
但是警长助理很快打断她，“是的，但是您请看事发实况录像，”说着播放了不同机位的拍摄视频，以证明警方执法的合法性。
视频包括游行队伍情况，以及后来的警方无人机疏散官场的视频。
“那里暂停一下，”说话的正是市长办公室发言人，她指着警方无人机拍摄的视频，正好是李皓珺搂着覃文静抬头望向无人机的画面，强调说，
“你可以表达诉求，但是你不能吃着纳税人创造给你的福利，然后再去毁掉给你福利的人的生活，对，播放这段，”她一边用手指着屏幕一边说，“看那对情侣，多么浪漫美好的生活啊！不应该让这样的人间美好被破坏。”言语间义愤填膺。
主持人也急忙圆场，“是的，我们是法治社会，可以通过正常途径表达自己的诉求……”
看到这段，李皓珺和覃文静相视一笑，覃文静迫不及待地说，
“你看呀你看呀，就是这段，那是你和我，”说着脸上满是幸福和喜悦，仿佛她的爱情得到了全世界的祝福，无比的满足。
李皓珺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像摸孩子一样，她的幸福就是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