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明一家,此刻孙化的家中也是一阵鸡飞狗跳。
原来,上午孙化急匆匆的赶回家,却发现媳妇刘小朵不在。想起刚才的一幕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按照自己平时行事的风格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他走掉?心想定是自己太在意孙庆,一时间乱了心神,这才被唬住,在村里人面前败了威风。
于是,孙化当下便准备杀个回马枪,把事弄清楚。若是在故布疑阵,定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老东西。
刚走到邻居赵五家门口,孙化却惊喜地发现他们家的院门紧闭。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赵五的媳妇又在院中洗澡了,否则他们家的院门在大白天肯定会开着。
孙化甚至没有犹豫,他偷偷溜到了赵五屋后的那片树林里,轻车熟路的找到一棵树爬了上去。当看到赵五媳妇正夹紧双腿、用力揉搓胸前那两个白花花的肉团时,蹲在树干上的孙化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只觉浑身燥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幅幅叫他热血沸腾的画面。
“爹!”
“啊!”
孙庆那一嗓子传到孙化耳中时,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将倾出树干的身体收回,却在慌乱中将伸长脖子的脑袋撞到了树干上,然后双腿一松,径直从树干上栽了下去。
看到孙化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孙庆急忙跑过去问道:“爹,你爬到树上干什么?”
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的孙化闻言,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压低声音怒道:“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从眼前这张胖胖的圆脸中,孙化依稀找到了刘富贵小时的影子,心道:“还不一定是和哪只畜生养的种。”
孙庆本想去扶起孙化,结果被孙化狠狠地推开了,而由于用力过猛,原本挣扎着站起来的孙化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又摔倒在地。
“哎呦!我的脚啊!庆啊,快过来扶我!”
孙庆回头看了一眼,踉跄着跑开了,任由孙化那极其克制的哀嚎声从身后传来。
孙化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左腿着地,刚才右脚又崴了,他不敢喊人帮忙,心里又急又气,只能安慰自己离家不远,然后忍着痛朝家门口爬去……
黄昏的时候,刘小朵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屋子,发现孙化正躺在床上,立马一脸嫌弃地说:“除了刘福贵,谁家的男人大白天躺在床上睡觉?老娘没回来也不知道做饭吃!”
孙化闻言,显得十分激动,只见他语无伦次地骂道:“这臭婊子!你反倒说我、我的不是,做下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孙化,我做了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老娘跟你没完!你可别忘了,你这村长怎么当上的,要不是凭借我表哥的身份,你能有今天的威风吗?说不定你现在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刘小朵刚开始底气还稍显不足,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听到刘小朵提到她的表哥,孙化怒气已经散了大半,嘴上却不服软:“自从娶了你,我他娘的吃过几顿热乎饭!”
“孙化,你长能耐了啊!你知不知道老娘下午去做什么了?”刘小朵本来想等着孙化接话的时候说自己去山上给他找治腰疼的草药了,孙化最近常嘟囔着腰不舒服。
岂料,一直趴在门外偷听的孙庆一脸高兴地跑了进来,讨好地说:“娘,我知道你下午去了哪儿,我在村北边那片小树林里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光着腚在地上打滚呢!”
……
跑去唐大磊家的李明刚到院门外便大喊了起来:“大磊!我来找你玩了!”
很快,一个硕壮的小男孩跑了出来,他的个头比李明要略高一些。
小男孩拉着李明高兴地说:“李明,你怎么来了?我正吃饭呢!对了,那棵小树你栽下了吗?”
“栽下了!不过我爹发现后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还骂了我一顿,早知道就不把它带回家了。”
进屋后,李明苦兮兮地说:“娘光顾着担心我爹了,到现在还没做饭呢。我饿了,便先来你家吃。”
一个温婉的妇人笑吟吟的在桌上添了副碗筷,然后盛了满满一碗的稠粥,对已经乖乖坐在饭桌前坐定的李明说:“看来是饿坏了,快吃吧。”
李明一点也不生分,拿起筷子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边吃还不忘含糊不清地说:“凤姨对我最好了。”
唐金良和李成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过去这些年在山中打猎时,两人曾多次互相救过对方性命,是实打实的过命之交,两人的感情可以说甚于亲兄弟,耳濡目染之下,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自然十分亲近。
吃完饭后,窗外的晚霞已经快要被夜幕彻底遮住了,唐金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有些压抑,如同李成离去的背影一般。他知道今天李成身上一定有事情发生,刚才他问过李明,但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懂多少,李明只说那老头来了后爹娘便与平时不一样了。
让李明和唐大磊玩了一会儿,唐金良便打算把李明送回家,顺道去看看李成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半路,他发现远处走来两个黑影,等到近处一看,正是李成夫妇俩。
李成看到儿子后,亲热的一把将他揽进了怀里:“沉了不少,看来还是你唐叔家的饭好吃。”
“大哥,有件事我想和说一下!”
“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让李明母子先回家后,李成看着眼前这前这个坚韧挺拔的男人,只要有他站在身边便会让人感到无比踏实,想到他们并肩走过的这些年,一时间已到嘴边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了,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到底出什么事了?”唐金良打破了沉默。
“大哥,别问了。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唐金良知道以李成执拗的性子,如果他自己不想说,那便问不出来,可李成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打破沙锅问到底,因为他们之间,还从来没用过“求”字。
“成子,不管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管。”
“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能答应——以后,我们两家不要来往了,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叫我如何答应,我又该怎么跟家里交代呢?”
“大哥,你信命吗?”
突然听到从李成口中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偏偏他的语气还十分认真,唐金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今天进村的那个神秘老道,心想李成莫不是被他糊弄了?
考虑了一会,唐金良缓缓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陷阱。成子,你不要踩进去了。年轻的时候,我根本不信命,我向往外界那些强大的武者,他们拼了命的修行,不就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吗?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修行还有什么意义。可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又重新思考起‘命运’这两个字,为什么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成一名武者?难道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吗?绝望中,我慢慢开始信命了。可这几年,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忽然意识到:答案并非信或不信,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问问自己现在能做什么,然后去做。连接过去和未来的路或许有无数条,但我们看不见前方、左右的路是怎样的,我们只能回望脚下这条来路的风景,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李成颓然地说道:“可如果有人能望到你的未来,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你。除了相信,还能怎样呢?”
“你信的并不是命运,而是为你描绘命运的那个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知道那老家伙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大哥,你没经历过,若是经历过了,也由不得你不信。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守着他们娘俩,但现在可能也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语气逐渐愤懑起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唐金良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了。
“我们兄弟的情谊不用多说,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便不问。只是你说的事,没人会答应。不管将来的要面对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唐金良坚定地说道,他猜到李成或许是怕牵连到自己,但就像那次一样,他不会退缩。
李成的眼睛有些湿润,唐金良的这一番话给他疲惫的身心带来了一丝温暖。他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之所以不把真相告诉唐金良,是知道他了解真相后只会牵扯得更深。
他这一生,交的这个兄弟,何曾让他失望过?现在他只期盼这件莫名的祸事不会殃及到他们一家。
“不说这事了。你打算把我们得到的那几件东西交给大磊吗?
“先教他识字吧,等到他大一些再告诉他,让他自己做选择。你让明明也一起来我家吧,多学些字,即使用不到,总归没有坏处。”
李成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想到目前的处境,便答道:“只要明明愿意,我不会阻止。”
唐金良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成一眼,道别后,望着李成萧瑟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狠狠攥紧了拳头。
“其实,时至今日,我仍没放弃。”
李成脚步一滞,继续前行,那融入黑暗中的身影却挺拔了几分。
“明明,别睡了,快起来!”
睡梦中的李明迷迷糊糊听到父母在喊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发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他疑惑道:“爹娘,你们干嘛叫醒我啊,我感觉才睡了一会儿呢。”
望着天真的儿子,两人心中十分不忍,李成神色复杂的对儿子说:“明明,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要用这把伞把你在院子里栽下的那棵小树遮住。”
“为什么呢?”
“因为刚才它给我托梦,说自己害怕被月光照在身上,要你去陪着它。”
“可是我要睡觉啊。”
“白天也可以睡觉,而且爹娘会在旁边陪着你的。”
“可我白天要和大磊一起到处玩,还得吃饭呢!”
李明的母亲强忍心中的酸楚,温和的说道:“先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去吧,明明是个好孩子,肯定会听话的。”
李明被父亲抱到了院子里的槐树前,然后李明的母亲把黑伞塞到了他手中。
盯着眼前这棵十分普通的小树,夫妇二人只觉得十分荒谬。就在他们站在那里思考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的时候,好奇的李明已经试着撑开了黑伞。
黑伞的伞面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似是一层薄薄的黑色油纸,整个伞身浑然一体,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当那把黑色的油纸伞被完全撑开的那一刻,李成夫妇震惊地看到:它竟从李明手中飘出,旋到了他的头顶。当李明和槐树完全被黑伞笼罩的时候,眼前的一切竟突然全部消失了!
二人瞬间呆若木鸡,接着李成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地叫喊:“明明!!!”
“娘,你怎么了?这棵树会发光,好奇怪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从李明消失的地方传来,李成立即冲了过去,刚跨出两步,却仿佛撞到了一面铜墙铁壁上,瞬间被顶了回来。
“爹!”
“李成!”
李明想跑过去扶起父亲,发现自己同样被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他急呼道:“我走不出去了。”
李成起身后,夫妇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剩下那一分疑虑也去了。
……
“爹!”
“爹!“
一连两声急促凄惶的惨叫打破了屋内的宁静,躺在床上的刘福贵刚挣扎着起身,却被一脚重新踹趴下了。
“真烦人!”
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将腿收回了被窝里,掖了掖被子,抱怨道:“怎么做梦越来频了,睡个觉都睡不安生,早晚要被你吓出好歹来。”
见刘福贵趴在那里一声不吭,她伸手捅了一下他,见没有反应,以为又睡过去了,嘀咕了一声“死鬼”,便准备接着睡了。岂料,耳边传来了一阵呜咽声,呵斥的话到嘴边又忍住收了回去。他们两人,一个出了名的光棍,一个早早死了男人的寡妇,谁心里不是装满了伤心事呢?她叹息一声,准备去安慰一下。
“爹!”
借着清亮的月光,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刘福贵又一次发出悲呼后,赤身裸体的光脚跑了出去。
两人凑到一起已经五六年了,因为她晚上睡得比较浅,所以很早就发现到了后半夜,睡梦中的刘福贵煞是骇人,常见他泪流不止,偶时又疾声怒嚎,神态状若疯癫,与平日温顺面孔判若两人,不过每次时间不长,很快就会平息下来。近两年却是越发严重了,有一次起夜时见他两手忽得腾起,胡乱挥动,嘴里发出急促却含混不清的怪叫,给人一种陷落幽井在拼命求救的感觉,等到天亮后问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喃喃道:“疯了、刘福贵这次是真疯了。以后再也不能跟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