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歧视严重的社会里,他们这些乘客的安危并不在官方值班者的考虑之中。
在值班者眼中,目前最需要担心的是火车的报损程度。
如果报损程度太高,那么对这一块下城区的经济损伤是很严重的。
他们作为相应的负责人,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当然包括一些资金的扣罚。
所以在确保一些能力者的安全之后。
出于某种考虑,他们将所有的普通人全部移出,就近堆放在最近镇区的车站。
随后便扬长而去。
一个人出生时,是否拥有咒纹将决定他的一生。
在古老书籍中曾记录,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供养出一个读书好的学生会是整个家庭脱离现有环境的希望。
而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拥有咒纹是整个家庭提升生活质量的决定性因素。
“什么狗屁道理。”
从一堆死人里爬出来的赢岐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了老头讲过的话。
咒纹的影响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承受的。
昨晚他很快就晕了过去。
直到刚刚才诈尸醒过来。
看到周边的一些死人或是受伤的人被堆在一起,他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从他开始接单讨生活起,见多了管理者对这些普通人的处理手段。
什么相应的经济补偿,精神补偿,那是只在古老书籍里面才记录的存在。
他们作为普通人,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至少没有被随意丢在黑暗里,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
靠一只手从人堆里爬出来的赢岐检查一下身上的包裹,确认里面的东西没遗失之后,才朝着街道口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路旁的人对他的这副模样并没有多加打量,大家对这种事都司空见惯了。
最多带着几分好奇。
一般情况下官方的通讯方式肯定要比一些野路子安全。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种职业听起来很高大上——叫做赏金猎人。
当然那只是在报纸上才能看到的独属于中区以上城区的说法。
作为下城区的居民们,他们仿照报纸上赏金猎人的职业模拟出的跑腿行业。
在几百年的长期演化中,他们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行规。
而有跑腿子身份的赢岐自然也有这方面的渠道。
在这片混乱的地方受伤是个很常见的事情,所以药剂相关的所有东西都很贵。
而组织起一片区域跑腿业务的老板自然也有自己的方法,可以请到一两位治疗类咒纹的能力者来售卖药剂。
找到最近一处贩卖报纸的地方,赢岐心疼地从里面掏出三布朗铜,递给对方。
“来一份报纸,外加一块鞋油。”
鞋油是他们行内的黑话,意思是需要药剂。
卖报纸的商贩是个十四五岁的黑皮少年。
他瞥了一眼赢岐血淋淋的左臂,眉毛挑了一下,“你这伤口挺严重的,普通的白鞋油肯定没用,最多止痛。”
对方欲言又止,又看了赢岐几眼,到底没有把话说明白。
但是赢岐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好歹也是跟着老头混了好些年了。
从包里掏出一枚布朗银,握在手心里递给对方,旁人几乎看不清他递给对方的是什么硬币,压低嗓子,“最新的白油。”
他们跑腿人之间最流行的一款药剂被称作白鞋油。
俗称万金油。
小伤小痛一瓶白鞋油就能解决了,喝下过后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伤口不痛了,并且感觉到自身体力充沛,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变快。
这种泛用性广的药剂很受他们的欢迎。
而白油相当于白鞋油的进化版。
如果说白鞋油只是蕴含了一丁点咒纹力量的药剂,那白油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治疗药剂。
它最显著的功能就是可以让血肉活起来自行愈合,断掉的骨头也能自行长好。
非常的神奇,在老人流传的故事中这么记录着。
古老的泉水踊跃于地表,太阳之中诞生的伟大生命,长蛇缠绕枯藤成为祂的权杖,死亡与新生蜷缩祂的左右,血液灌满的高脚杯将重迎祂的光辉……
不过讲故事的老人有时也会争辩起来,说什么五谷神权的代表,不过他听不懂就是了。
至于五谷是什么东西,他更无从知晓了。
总而言之,白油贵但有用。
唯一一个比较烦恼的事是,白油的效果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失,所以基本上很多的跑腿人都不会随身携带白油,毕竟有可能在你身受重伤,想要喝药的时候,却发现他变成了毫无药效的清水。
“两布朗银!”
真够黑的,自己之前那瓶药剂才花了一布朗银。
黑皮少年明显比刚刚热情许多,从赢岐手里接过硬币之后,仔细地收好,将一旁紧锁的门打开示意他进去。
一般他们卖报纸的地方是一个半封闭正方形空间,在侧边会有一扇门,进去之后,在黑皮少年的后方差不多有半米的距离,有一条长长的阶梯通到地下。
黑皮少年显然没有要带他下去的意思。
走了,约莫5分钟,狭长黑暗的密道口豁然开朗。
里面的空间其实也没有多大,大多数空间都被各类书架占据了。
里面点了两盏灯,能看出在一个柜台前有一个身影,穿着白色的衣袍。
在赢岐的印象中,只有加斯湾的人普遍喜欢穿白袍,他们这些人种基本上拥有的也是治疗类的咒纹。
注意到有人进来过后,老加勒扶了扶眼镜,略带嘶哑的嗓音开口,“过来。”
他的意思是要让赢岐过去给他看看伤口情况,然后去配比药剂。
赢岐没敢用碎布把受伤的手臂绑起来,万一他一个操作不当,又伤上加伤,那就倒了大霉了。
当前的季节燥热,他的手臂上此时已经流脓发黄,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老加勒眯着眼让赢岐坐在凳子上,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圆筒装的东西,点了一下开关,亮起一道光,照在他的伤口上。
眯着眼左右看了两下,吸出的烟从鼻孔中散出,仿佛卡了痰的嗓子,这才又开口,“算你运气好,伤的还算轻。”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赢岐脸上挤出一抹笑。
皮肉伤处理起来还算简单,最可怕的是被一些异物缠上,一不小心寄生,那才叫麻烦。
以现在的医疗手段来说,一个人只要没死,都能把他给救活,当然仅仅是只针对正常的肉体伤害。
也许是年事已高,老加勒呼吸中总是带着咕噜的杂音,瞥了赢岐一眼过后,踱步走到旁边放置药草的书架处。
“二两这个……一根月龙草……再加一条长条虫……”
随着话落,老加勒不断地找到需要的草药,从犄角旮旯处捡起一个铁锅,舀了一壶清水,将刚刚拿的东西一股劲地放进去。
随后才郑重地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细薄的纸票。
那张纸票通体发红,上面勾勒出暗红的纹路,圆形的纹路延展出几条裂口,向外扩散。
“不想眼睛瞎掉就闭上眼。”注意到赢岐的目光,老加勒难得好心地提醒一声。
听到这话,赢岐立马离开目光,随即摸了摸发热干涩的双眼。
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老加勒表情逐渐郑重,手指捏住纸票,盯着上面的纹路,嘴里念着几句听不懂的话,随及他的掌心中出现亮光。
银白色的光不受操控地在手心处描绘,一道简约的十字架随之从皮肤中浮现出,银白色的纹路与纸票上的暗红纹路相呼应,仿佛会呼吸般逐渐契合频道。
那张纸票突然燃烧起来,一团火焰在银光包围中被投入铁锅里。
清水开始沸腾,投入的药草逐一溶解,赢岐清晰的看到老加勒的额头上青筋爆出,甚至还泌出几滴冷汗。
显然这一顿操作对他的消耗极大。
直到里面的水少了一大半,堪堪遮住锅底之后,老加勒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着异国的语言,祈祷着力量。
就这样老加勒念经了差不多三分钟,才睁开眼,“喝了。”将铁锅里的白色液体全部倒在瓶子里之后,才如释重负的坐在靠椅上。
秉持着药效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赢岐立刻接过药瓶一口闷下。
他很快的就感觉到左手整条手臂发痒,目光移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骨头中伸出白色的骨质细线,像是有活性一样,与断口处的互相连接。
看上去就像两条裂口处生出的菌丝逐渐融合。
随着骨质菌丝的拉扯,裂开的骨头逐渐靠拢在一起,然后黏合。
在这之前赢岐没有其他的感觉,毕竟那只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在骨头连接上后,仿佛知觉神经也连接到了一起。
手臂的触感也回来了。
整条手臂发痒,仿佛有许多细小的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在看不到的皮肤底下,身体的血液被某种力量集中到一起,全部逆向汇聚那条断臂中。
补充的血液似乎给了皮肤营养,血肉处也像之前的骨头那一般长出细丝,好像要凭空编织出整块皮肤。
赢岐的手臂瞬间软了下来,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这一幕在黑暗中显得骇人。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皮下鼓起黑色的青筋似乎想要从手臂蔓延,随即又迅速退下隐入皮肤中。
手掌开握了几下,赢岐活动胳膊,恢复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看到这样的效果,赢岐不得不在心里惊叹,咒纹力量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