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领命
“等之未有贤于鲧者，愿帝试之。”——《史记·夏本纪》
我没想到，祝融会站出来。
就像我没想到，若干年后，天帝会派他对我行刑一样。
羲和充满不解。
她不信这时候会有人站出来，冒着受牵连的风险，替一个将死之人说话。
“祝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天帝不动声色，却不容置疑。
祝融缓缓上前，深施一礼。
“天帝，鲧欺君之罪确凿，不过事出有因，如果因此治他的罪，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说天帝小题大做，反失了威严”。
是权威就会被质疑，天帝也不例外。
他已经稳坐天庭若干劫，不过这并不代表宇宙间人人臣服。
祝融“心怀不轨”四个字，扎进了天帝耳朵里。
九个儿子被射死，他都表现出了胸怀天下苍生的大度。
如果因为“爱情”处死一个本无大错的臣子，难免小了格局，给反对者可乘之机。
“祝融，依你之见，这鲧该如何处理？”杀机未消，不过多出了一丝空间。
“可以让鲧去治水”祝融此言一出，宴会上一阵骚动。
在人间这段日子，我做的就是水利之事。
疏浚河道，堵塞缺口，我的足迹遍布九州，了解水的脾气。
只是这一次的洪水，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
真不知道，祝融是要帮我，还是害我。
“如果治好了水，可以将功抵过；如果治不好，再杀他，顺理成章”祝融的话不带感情，显得很公平。
天帝没有反对。
这场洪水是他降下来的，治理它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息壤。
“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当年女娲用息壤捏成人形，注入自己的气息，那息壤就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不吹仙气，那息壤可以自己生长，“水来土掩”，无论多大的洪水，也会被不断生长的息壤吸收，变成新的大陆。
只不过，息壤不在别处，只在天庭。
天帝没必要反对。
没有息壤，我的结局还是死。死的名正言顺。
如此看来，祝融是为了天帝考虑，借万民之口，置我于死地。
“祝融，你的想法很好，准了”。
祝融还没来得及表示对天帝赞赏的感谢，就听到了天帝的下一句话。
“息壤，就由你来保管吧。任何人不得借用”。
这一招，彻底把祝融摆在了我的对立面。
得不到息壤，治不好洪水，我必死无疑。
治好洪水，就得用息壤，我生，祝融死。
即使祝融刚才是为我争取了一次活着的机会，此刻，他成了扼住我咽喉的人。
鲧，领命吧！
09兑冰
终南山。
我身形一展，如同山岳般坚定，毅然挡在了祝融的身前。
左手迅疾伸出，精准无误地握住了他蓄势待发的手刀，那一刻，指尖的龙鳞在跳跃的火光中熠熠生辉。
蠪姪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惊恐，她欲挣脱束缚冲向祝融，却被我的右手轻轻一带，稳稳地护在了身后。
我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涌动，蓝色的寒气自掌心缓缓升起，如同细丝般缠绕上祝融那燃烧着烈焰的手掌。
火焰在寒气的侵蚀下挣扎、扭曲，最终不甘地熄灭，留下一缕青烟。
祝融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踉跄后退，目光紧紧锁定在我那被寒气包裹的手上，那里已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你……”他声音颤抖，仿佛看到了不可能之事。
我轻轻一笑，收回气息，目光温柔地扫过蠪姪，示意她放松。
她感受到我的安抚，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但眼中的警惕依旧未减。
“这得拜你所赐”。这句话，引起了祝融的兴趣，也让蠪姪充满了好奇。
“看来，你准备告诉我答案了”祝融暗暗调息，用热量缓解冰冻的手。
我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床边，从床下取出一瓶尘封已久的苍露，以及三只精致的杯子，轻轻摆放在桌上。
“五千年的时光，足以让一切改变，也包括这瓶酒的味道。”
我轻声说道，一边摆开杯子，一边缓缓打开瓶盖。
那一刻，仿佛整个房间都沉浸在了一股古老而醇厚的气息中。
蠪姪与祝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与期待。
我率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那琥珀色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的是超越言语的复杂滋味，既有岁月的沉淀，也有过往的苦涩与甘甜。
“该说的，总是要说的。”我再次倒满酒杯，递给了他们。
蠪姪接过酒杯，毫不犹豫地饮下，而祝融在短暂的犹豫后，也终是放下了防备，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酒液，再次斟满酒杯。
“最后一瓶了，喝完它，故事也该结束了”。
“当年你杀死我，夺回息壤，我的尸体就在羽山旁，三年不腐”一杯酒下肚，腹中一凛，我又回到了羽山苦寒之地。
蠪姪又开始啜泣。
我轻抚一下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5000年前的事了，就当听别人的故事吧”。
“你当年偷走息壤，天帝要办我失职之罪，那可是满门抄斩啊，我杀你，奉天命”祝融喝完酒，自己又倒了一杯。
“我不怪你”。
苍露穿过喉咙，苦涩已经被5000年的岁月稀释，只觉热辣。
“蠪姪死后，我本也无意活着，所以当时与你对战，我并未尽全力”。
蠪姪若有所思。
三年后，蠪姪在我体内藏下的精气成形，我的躯体裂开，我的儿子大禹降生。
“大禹是我们的儿子！”蠪姪惊呼。
“是的”。祝融替我回答了蠪姪。
蠪姪死后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但是她的精魂不散，5000年来不断修行寻觅，终于今天得见。我是该把一切告诉她了。
“儿子出生后，我化身黄龙，一头扎进羽山深渊，发誓不再出来”。蠪姪握紧我的手，仿佛要陪我一起度过深渊底的岁月。
“羽山在北极之阴，终年阴冷。羽山旁的深渊，更是极寒之地”。
“在深渊里蛰伏的日子，我把寒气吸入体内，练就了这兑冰掌。任何火焰，都奈何我不得”。
祝融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着摇头。
“你我的前尘旧事，今天可以了断了吧？”我对着祝融举杯。
“如今想来，你我都是天帝的棋子而已”祝融长叹一声。
10治洪
领了帝命，我踏上了归途，脚步沉重却坚定，心中满载着对羽山的思念与对蠪姪的牵挂。
当那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我飞奔而去，将蠪姪紧紧拥入怀中。
她虽未言语，但那双棕黑色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就像我常做的那样：“别怕，无论前路多艰难，我们总能找到出路。”
她转身从简陋的居所中翻找出仅剩的一点糙米，细心地熬成一碗温热的粥。
我望着那碗粥，心中五味杂陈，喉咙似有千斤重，难以下咽。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劝说她为了即将降临的小生命，务必保重自己。
这碗粥，在我们之间推来推去，推去推来……
一只鸱鸟飞来，眼巴巴看着我俩。它烈焰般的翅膀，与其他鸱鸟并不相同。
我俩笑了，分出来一些给它。吃惯了虫鱼的鸱鸟，居然把那小半碗粥喝了下去。
饥饿，成了这片土地上普遍的问题。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蝮虫，这种曾让人闻风丧胆的毒蛇，竟意外地成为了我们的救命稻草。
“蝮虫，色如绶文，鼻上有针，大者百馀斤，一名反鼻”。
它们色彩斑斓，鼻上带刺，体型庞大，却未曾想自己会成为人类的盘中餐，几近灭绝。
它们让羽山上的人们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我深知，治水是天帝赋予我的使命，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了防止洪水继续肆虐，我决定建造一道三仞高的石墙，将其牢牢锁住。
然而，这并非易事，仅凭人力难以完成。
幸而，我邀请到了举父一族的加入。
“崇吾之山，在河之南，有兽焉，其状如禺而文臂，豹虎而善投，名曰举父”——《山海经》。
这些力大无穷的巨猿，如同天神下凡，将千斤巨石轻松投掷，精准无比，为工程的顺利进行立下了汗马功劳。
百姓从山上把石头运下来，举父精准的投到洪水的边缘，一道石墙逐渐成型，隔开了洪水。
墙的外侧，是万顷良田。
百姓们欢呼雀跃，有了土地，就有了希望。
随着石墙的一点点升高，百姓们的欢呼声也愈发响亮。
然而，好景不长，三仞高墙内的洪水如同被囚禁的猛兽，蓄势待发，最终冲破了束缚。
决堤了。
那一刻，咆哮的洪水，是对我命运的嘲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滔天洪水有了更强大的力量，直冲羽山而来。
不出3天，羽山将被淹没。
包括上面的百姓，还有即将临盆的蠪姪。
偷回息壤，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我没有退路。
祝融，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