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必死！”
赫连羽直说着便吐出一大摊血，这些血也被镰刀吸走，没有放过一丝一毫。
面对一个金丹以击碎纹神为代价施展的生养祭，吞噬之力强盛了不止一点半点，根本不是他一个金身可以抵挡的，黄老怒极反笑，“哈哈！就算能杀我又如何？！我死了，你也必死无疑！金丹与金身以命换命？说出去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赫连羽直的胸膛逐渐崩裂开来，而且马上就会蔓延到身躯的其他部位，现在仅仅是靠着根本法在死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赫连羽直嘲笑面前之人的愚昧可悲，“我会死？怎么可能！只要有生养祭和你这一份磅礴浓厚的血气在，我只需把神魂藏于刀中，好生孕养一番再辅以秘法培育，就能拥有一具崭新的、更加强大的肉身，去登临更高的道途！”
“我的修行已面临天堑，终其一生都难以逾越，只有重塑一具完美无瑕的肉身才有机会迈出那一步！我的目标原本是那个年轻的小子，他的血气之力只是靠近都让我感到无比炙热！虽然还年轻，但是只要剥离出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都做好了消耗长足时间的打算，可没想到半路又送上来有一份大餐，用你的血气来培养你主子的血气，定能省去不少时间，我要感谢你啊！”
“但现在的这幅模样肯定是没办法再去提月崖取那一份机缘了，打乱了原定的计划真是抱歉。”
“不过以后有得是机会去看山顶的风光！”赫连羽直神色疯狂，“可怜的金身蝼蚁，终其一生都在仰望丹婴，你不愧疚吗！你不恨自己无能吗！你见过神藏甚至是道尊的风景吗？！”
狂妄的赫连羽直疯魔般地继续嚷嚷着。
“我甚至见过道尊之后的风景，而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去往道尊之后的船票。”
“你该感谢我，感谢我也能带着你去领悟道尊之后的世界！虽然是死掉的你的一部分，但那也是无上的荣光！”
面对赫连羽直的自言自语，黄老全然不在乎。他一拳接着一拳砸在右手的锁链上，仍然不见起效，锁链还是紧紧地缠在手臂上，而且就要摸到他的心房。
黄老地脸色逐渐冷漠，他感受到自己在迅速虚弱，而「生养祭」在不断壮大。
凄厉一笑，停下了拳头，好似放弃了挣扎，他朝着赫连羽直幽幽说道，“你说我只是个金身根本不知道神藏之后的玄妙？呵呵，我觉得你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境界。”
赫连羽直只剩上半个身子在飘着，他被黄老地话定住了，随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如今我已经可以将神魂从体内剥离出去，这便是我对神藏境有深刻领悟的证明！有了钱穆文这具躯体，至多十年我便能丹婴大成，神藏不过探囊取物，道尊指日可待！”
黄老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哦，是吗？那可真是厉害呢。”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神藏境更注重精神海的修炼。神藏神藏，于精神海中发掘秘藏。”黄老说道，“如果正如你所说对神藏境的领悟之深刻，那么在丹婴之后，神藏本就顺理成章，修行之中何来天堑？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体内气血亏欠，难成元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元婴本就是精神海进一步凝练而成，元婴成与不成跟血气有个屁关系！”
赫连羽直恼怒的嘶吼出声，“精神海？精神海不过是附庸，只有肉体强大才是一切！难道像你这样的渣滓金身也无法理解吗？若不是有一副漏洞百出的金身，又怎么会被我拳意袭身，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最后还死在我的刀下！”
“不可理喻。”黄老意味深长地笑着，“死到临头都还在坚持这种瘸着腿修行的路子，你不该死谁该死啊。”
“死到临头的人是你！”
赫连羽直的怒气已到顶点，明明已经穷途末路，却还在故作镇定，一脸淡然。他最厌恶这种不看形势还在装腔作势的人！
定要让你的死状凄惨至极！
赫连羽直喉中发出一声厉啸。缠在黄老手臂上镰刀锁链顿时加重了抽取血气的力度，黄老的脸不禁抽搐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个！我就是要看到你万分痛苦地死去，扭曲的面庞和被吸食到干枯的肉体，这就是这个老头蔑视肉体力量的惩罚！
“你当然错了……”黄老从痛苦到扭曲的嘴角里挤出几个字。
赫连羽直从心底里鄙视这种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的行为，区区金身，竟敢妄论神藏。他与黄老四目相对，他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瞳孔，那里似乎是一片深渊，而他正在被深渊凝视、缓缓拖入其中。
黄老咬着早已被鲜血浸红的牙齿，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你……真以为能杀我？”
赫连羽直被他气笑了，什么意思，难道都这样了我还杀不了你？！
但当他看见黄老威严的面容时，他心中顿生一股没由来的恐惧。怎么回事？！他竟然被一个金身震慑住了？还是一个将死的金身？！
而下一刻，在赫连羽直的心头响起了一道呓语。
「神降·魂落遍野」
赫连羽直的脑海中落下一阵嗡鸣，让他顿感天旋地转，在嗡鸣过后，他睁开眼，眼前景色骤变，不再是月色满盈的绿野丛林，而是一片无日无月的昏暗旷野。
自己也不是只剩半个身躯——完整的他站在荒芜之地上。更重要的是，钱家来的那个老头，同样完完整整的站在他的不远处。
只是两者之间再无镰刀和锁链相连。
……
赫连羽直环顾四周，确认自己已经不在刚才所处的空间。
准确来说，这里是由一门法术构造出的「神魂天地」。
「神降」之术，号称神藏境强者才能掌握并施展的秘技，世间记录在册四百二十三种，南虔收纳了其中二十六种。
「魂落遍野」不在其中，所以他不清楚这招的底细。但他知道神降之中惟有五十种具备攻伐之力，其余的都是以困敌或是削弱实力为主的辅助性秘技，魂落遍野也不在那五十种之内。
不过……为什么一个金身能施展神降之术？！
区区一个南虔边远关城走出的金身境，怎么能给自己给来这么多意外！
虽然不知道这神降之术成功施展的原因，但他还是能感应到自己与生养祭的联系，生养祭依旧在汲取老头的血气补充自身，并没有因为神降而中断，这就说明现在自己所处的神降是不完整的。
不具备杀力，且不完整。
既然如此，那他就有机会脱身，不至于被拖死在这里！
想清楚这点的赫连羽直，便着力于调动生养祭。
黄老也感受到了赫连羽直的动向，在他被缠住的右臂上，又有数柄袖珍镰刀朝着那只始终紧握的拳头钻去。
“你的纹神就在你的掌心吧！”赫连羽直仰起头微笑着，“根本法之所以如此强大，除了限制颇多，也是靠着掌心成纹这一特性吧，毕竟越容易被攻击的地方，缔结的约束就越强。”
黄老冷笑一声，这也是他第一时间解除伏双打案的另一个原因，可不曾想还是被赫连羽直发现了。
“真是喜欢冒险的老家伙，想必你也不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有这份胆量和气魄，岂能甘愿委身于南虔一个边远关城的小家族？”
“还是说……钱家果真不简单？”
“有意思。”赫连羽直看着对面那个将双手拢在袖中的和蔼老头。“报上名来！我赫连羽直不杀无名之辈！”
“呵呵。”黄老笑了笑，“现在想起来问爷爷的大名了？无妨，那就告诉你。”
黄老张开五指，举在面前，露出右手掌心的一枚圆形复杂纹样，“杀你之人名叫黄钟邖。”
“没听说过，不过我现在记住了。”赫连羽直点点头，“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说罢，他便加大了生养祭的吞噬力度，黄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突然晕了一瞬，导致身形踉跄了一下，脸色也变得煞白。
黄老在心中不禁哀叹一口气，果然还是老了，像只掉了牙的老虎。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中用了。
可不就是因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家族以后得希望都在年轻人的身上，自己这些老家伙得保护好这些小崽子啊。
黄钟邖想到了那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傻呵呵修炼的臭小子，还有那个现在只会臭着个脸的丫头，小时候笑起来多好看……唉，不过也是苦了她，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些大人没用，所以才会让一个小丫头扛这么重的担子。
黄老自嘲一笑，“还在使劲抽爷爷的血啊，你就没感觉到不对劲？”
赫连羽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黄钟邖这句话一说，他也察觉到了确有异样。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神魂力量在不断减弱！这种减弱并非消耗性质消减，而是神魂根基在不断损毁！
怎么可能！这种能力不该是那五十种神降之术才具备的吗？
怎么这钱家老头随便施展一个自己听都没听过的神降就有如此能力？
“你到底做了什么！”赫连羽直的胸有成竹瞬间溃不成军，重新变成了那副疯魔的模样，张牙舞爪地朝着黄钟邖跑去。
他踉跄着跑动的模样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在枯寂的荒野上显得十分凄凉。
黄钟邖眼睛微眯，这片荒凉的天地便化作两军厮杀的战场，处处金戈铁马，两人也化身为沙场中的士兵，耳边不断萦绕着刀刃收割性命伴随着的惨叫声，鼻孔呼吸着血锈味。
赫连羽直咆哮出声，“是不是这神降之术搞得鬼！”要知道，他现在的身躯崩坏已是不可逆，全仰仗着神魂寄于生养祭上来一出“起死回生”的戏码，而神魂力量作为重中之重的环节容不得半点闪失！
可如今他的神魂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毁灭，这要他怎能不疯狂！
黄钟邖把手接着拢回袖中，在血腥厮杀的军阵中闲庭信步，听了对方的问题后他点头又摇头，“对？还是不对？”
赫连羽直越过一支支骑兵，双拳掳走一位又一位铠甲兵卒的性命，在他的脚边倒下无数尸体，可他没有靠近黄钟邖一步，两者之间永远有数不尽的士兵在冲杀。
一直箭矢射穿了赫连羽直的束发，一头长发飞舞起来，更似一尊疯魔。
“如果你不贪图我这一身血气，而是选择碎裂纹神给我致命一击，我恐怕真会与你同归于尽。可关键就在于谁都不想死。”
他感受着赫连羽直不断尝试着勾连起神降之外的肉体力量妄图击破神降，但这片神魂领域依旧固若金汤，纹丝不动。
哎，怎么就不懂呢。在神降之内怎么会存在肉体之力呢？其实赫连羽直越是努力夺取黄钟邖的气血，他的神魂力量就衰弱得越快。换而言之，现在的赫连羽直，已经不可能杀了自己，更不可能带走钱穆文了。
黄钟邖满意地笑了，他看着面前的可悲之人说出了神降之术的真相。
“多亏了你用那把古怪的镰刀把我们连在了一起，让我的血气得以与你的精神海交融。这样才给了我用出「魂落遍野」的机会啊。”黄老说道，“所以你是不可能破坏这片天地的，因为……”
“这是由我们共同施展的神降哦。”黄老的笑容十分和蔼，与肃杀血腥的沙场格格不入。
赫连羽直痴痴地看着他。
……
神魂天地外，程煊还是没有得到可以行动的指令，他只能看着远处的两人正摆出一副诡异的姿态一动不动，若不是还能感受到从赫连羽直体内生出的诡异镰刀和黄老依旧活跃的生命气息，程煊恐怕会认为这两人在沉默之中同归于尽了。
……
魂落遍野下营造的神魂天地，黄老已经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现在只等赫连羽直的肉身崩坏，神魂没了身躯作为温养的载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消散，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存续自己的神魂力量，他确信赫连羽直在回天乏术之前一定会用尽所有力量来抽取干净自己的血气，纵使这样会让自己的神魂加速凋零，他也绝不会让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活下去。
赫连羽直只是痴呆地打量着那些不断冲阵厮杀的骑兵步卒。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他还是在思考着在他们相互厮杀的意义。
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
那为什么还在思考？
大概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即将要面临的死亡。
对啊，自己就要死了，而那个将要杀死自己的人就在面前，他却完全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赫连羽直突然大笑起来。
黄钟邖也面色凝重地起身。终于要来了吗？
老实说，要面对一位金丹临死前的反扑，他没有把握。但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至少钱穆文已无性命之忧。
可惜，自己还是没能回到故乡。
黄老眼中突然精光绽现！
那又何妨？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这片神魂天地正当其时！
“来……”还不等黄钟邖将口中剩下的那个字吐出去，他就听到一声叹息自神魂天地之外传来。
「魂落遍野」顷刻瓦解！
他与赫连羽直一同回归肉身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