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的脚步没有停下,一步步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笔墨的香味,地上凌乱地散着一些纸,有些有揉皱的痕迹,有些完好如初。
顺成帝佝偻着脊背,重复着之前所说的话:“朕叫你退下,听不到吗?”
“父皇……”
李意清的声音很轻。
顺成帝的身子猛地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逆光而站的人影。
“意清,你怎么会过来?”
李意清走到顺成帝的对面坐下,将托盘放在桌案的边缘,“父皇将那枚丹药给皇兄的时候,应该就预料到了我会赶过来。”
顺成帝脸上布满褶皱,神情确是平和的:“是啊,只是没想到意清你过来的那么快。清儿,坐到父皇的身边来。”
李意清应了一声,走到顺成帝的身边坐下。
顺成帝执着笔的手颤抖着,一滴墨水滴在纸上,他如梦初醒,快速将笔搁在笔山上。
“意清,上次你来,是不是吓到了?”
顺成帝的视线落在李意清的身上,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你肯定吓到了,你长这么大,你母后从来都舍不得你见……。”
李意清:“我不怕。”
顺成帝被打断,愣了一下,才小声问:“你说什么?”
李意清道:“我不怕父皇。那日太和殿中血腥味浓郁,父皇提剑站着,声音狠厉,我醒来之后,皇兄守护在我的身边,他府上的医师说我是被人砸晕,但是我知道,父皇是先熏晕了我。”
顺成帝叹息一声。
他伸出手,短暂地停留在李意清的肩膀上方,轻轻落了上去。
“意清,父皇将丹药交给你二皇兄,本意就是不希望你再来掺和这件事。”顺成帝注视着她的眼睛,“父皇心中有数,但是父皇不能打草惊蛇。”
李意清望着他:“父皇,淑贵妃娘娘,她是不是……”
她忽然噤声,抬手在顺成帝的茶杯中蘸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
顺成帝看清案上的字迹后,神色抖然一变,沧桑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肃然。
他擦去那一小片水渍,嗓音略显沙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淑贵妃久居深宫,迄今已经二十七年整,如果不是有其他势力的帮助,她怎么可能有能力掌控皇城的局势。
李意清:“所以父皇?当真是这样吗?”
顺成帝点了点头:“有所猜忌,但现在并无证据,之所以不敢大肆查找,是因为怕皇宫和京城之中已经被渗透。”
李意清:“所以父皇……是故意装作被她胁迫?”
顺成帝眸色深沉,复杂难辨。
虽然是他人设计陷害,但是亲手杀死的大臣,有忠有奸。
每每入夜,一闭眼,耳边似乎就能响起大臣临死之前的哀嚎,自此,再难入梦。
怪不得几个月不见,他清减了这么许多。
顺成帝避开这个话题,朝李意清挤出一抹笑,“清儿,你和你皇兄一道去西北吧,等父皇平定了京城,你们再回来。”
现在的京城太乱了,太子太过引人注目,而一个被废黜的皇子,则没有人会给与过多的关注。
顺成帝想将一个干干净净,无内忧外患的大庆交到孩子的手中。
李意清没有说话,安静地趴在顺成帝的膝盖上。
就像小时候一样。
顺成帝:“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爱撒娇。”
他虽然语气嗔怪,但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喜悦。一个年过半百的君主,在珍惜和自己的女儿相处的每一刻。
李意清道:“父皇要把我和皇兄都送去西北,我没有意见,可是父皇……你的身边,可就太孤单了。”
顺成帝愣了一下,笑容淡淡:“帝王之路,本来就是孤寂的。”
太和殿太大,君主的书案摆在殿内中间,一转头,根本看不见窗外的清冷月光。
他伸手搭在李意清的发边,语气茫然叹惋:“也不知道你皇兄他,是不是在怨我恨我。”
怨也好,恨也罢,总之他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皇兄没有恨你。”李意清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对他认真道,“我还没有的回京的时候,皇兄就派人送了一枚香囊给我。”
李意清认真地比划,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有带上。
顺成帝被她勾起了兴趣,低声问道:“什么香囊?”
李意清道:“那枚香囊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盏橘色的孔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