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李意清和李序泽幼时,顺成帝会偷偷带着皇后和他们出宫放的孔明灯。
李序泽那般聪慧,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顺成帝的刻意疏离。
顺成帝神色有些怔然,半响,才低低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低:“序泽啊序泽……”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或许三个月,或许三年,过去会觉得人生短暂,岁月不居,恨不能千百载长存人间。可是现在,斯人已逝,如果不是要为儿女肃清朝堂,要这残躯何用。
或许那日灵堂前匆匆一眼,就是父子最后相见。
不,是全家人的最后一次在一起。
顺成帝想起棺中的皇后,笑容苦涩又带着几分释怀,“意清,那天你母后倒在我的怀中,可知我有多难过。”
他用陈述句说着疑问的话语,并不期待一个回答。
李意清担忧地看着他。
顺成帝将差不多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本来结痂的地方重新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自虐一般道:“你母后曾大病一场,后来就埋下了祸根,我看着她身子一点点衰弱,却束手无策。淑贵妃向我举荐了玉顺仪,让她帮忙调养身体,可是皇后的身体还是一点点的衰败下去……”
李意清:“后来呢?”
“后来淑贵妃说,还有一种汤药,或许对皇后能起作用,但是尚且摸不准用量,因为无人用过……”顺成帝垂着眼,声音怀念,“我本来打算让人以身试药,可是我多了解你母后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你父皇我用他人试药,估计要埋怨我一辈子了。”
李意清颤抖着声音问:“所以,所以父皇选择,自己试药。”
“我本来已经瞒住了她,”顺成帝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带着能帮助到新上人的骄傲,但是很快,又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幽怨,“若不是徐钱礼那个憨货,皇后怎么会知道。”
后来的故事,不用顺成帝讲述,李意清也能猜得出来。
皇后知道顺成帝亲自以身试药后,觉得自己成为了顺成帝的累赘,于是开始对顺成帝避而不见,希望以此方式断绝顺成帝的念头。
而顺成帝好不容易得知一个或许可以救活皇后的法子,怎么可能就此放手。
这就是坊间传言中的——帝后日渐不睦,遂离心。
顺成帝:“你母后那段时间,过的很苦,虽然她不许我进坤宁殿,但是每每批完奏折,子时左右,我都会去坤宁殿外。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忠,我只觉得心如刀绞。那天晚间,你母后倒在我的怀中,低声絮叨着自己的身上有多疼。”
“母后……”李意清眼眶湿润。
“你母后说,如果知道六个月后自己就撑不住了,一定不会选择与我赌气,而是牵着我的手……”
李意清看着顺成帝干枯的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哭得泣不成声。
这一刻,他不像是威严的君主,只是一个永失所爱的小老头。
李意清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母后最后一刻的释怀,可是又无从谈起。
她自己都不能自渡,谈何渡人。
顺成帝的哭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外头的侍卫敲了敲门:“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门进来。
顺成帝现在声音沙哑,显然不适合回答任何问题。
“父皇,有空我再来看您。”
李意清擦干自己眼角的泪水,站起身,端着一口没动地百合莲子羹退了出去。
侍卫见她出来,眉头紧紧皱起,像是要夹死一只苍蝇:“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李意清低着头,“陛下说头晕,让奴才按摩了片刻。现在已经好多了。”
侍卫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放下戒心,伸手微微推开门缝。
透过细窄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顺成帝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的身影。
侍卫将信将疑地关上了门,语气不善道:“陛下需要清净,你若是无事,赶紧退下。”
李意清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往御膳房的方向离开。
走到御膳房的门口,李意清观察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后,将一碗原封不动的百合莲子羹倒在树边。
至于托盘碗勺,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如何收拾,如何隐藏。
就在她心跳声越来越快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殿下。”
李意清借着月光辨认着他的脸,认清来人后,先是惊喜,而后担忧:“徐公公?”
来人是徐钱礼不错,但是比起上次见到,他脸上多了几道疤痕,衣裳也不如以前光鲜亮丽。
徐钱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和调羹:“殿下,这些奴才收拾,您快些离开吧。”
李意清有许多话堵在心口,想要问出口,可是眼下并非叙旧的好地方。
她对徐钱礼拱了拱手:“多谢徐公公。”
徐钱礼抬手阻挡了她的施礼,眼神滴溜溜地四下观察,声音又低又急切:“殿下,御膳房朝东走,第三道宫墙边有一处狗洞,旁边杂草又高又密,常年无人关顾,你从那边走,出去后,便无人没什么巡逻的人了。”
说完,他伸手,用力地推了李意清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