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第八章:三人行

11个月前 作者: 诺刻

夜已深,煤油灯下,微弱的灯光映红了叶栩深沉憔悴的面颊,和那些怪异的虫子折腾了一晚上,老人家的房子破烂不堪,楔老累得一下子躺在了牛棚的草垛上,揪着脑袋昏昏欲睡。

叶栩躺在他的身旁,自言自语起来:“我的父亲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他教我骑马射箭,带我去狩猎,带我体察民情,他是人民的公仆,是我最慈爱的父亲。”叶栩总是这样向大家介绍他的父亲。

草垛上的楔老微微笑了笑,默默地不作声。

“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叶栩接着说,“自从母亲生病之后,父亲整个人都变了,脸上不再有笑容,对我非常苛刻,给我立下了各种条规,不许我外出,不许和任何人交往,父亲来见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父亲的冷漠一点点地让我窒息,我是多么想逃离侯爷府。”

叶栩的眼里失去了光,黯淡的双眸中夹杂着晦暗的落寞:“我走在街上,人们都在私下悄悄地说我是个不祥之物,小孩们嘲笑我是小灾星。我跟随父亲上街,有人跪在地上向我父亲哭诉,他的亲人死得好惨。众人都认为应当处死我以还死者一个公道。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这么说,我只知道从此之后,父亲都不再带我出门。我是不是不应当活于这个世道?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随着渐渐长大,由于我的长期禁足,人们终于将我淡忘了。”

楔老闭着眼睛,到底有没有在听,叶栩不在乎。

“我一直能感受到父亲依然是爱我的:他每次外出回来都会让下人给我带来异国的奇异玩物;他知道我跟杨峥哥偷学武术,他也装作不知道,他是怕我在外面被人欺负;他没有告诉我母亲是我伤的,他怕我伤心。他明明很爱我的,为什么总要躲躲闪闪,不敢面对?”

叶栩翻了个身,趁着这深沉的夜,将自己心底所有的酸楚和痛苦一一呈现给安睡的人们,尽管除了这个假装昏睡的老头,无人知晓。

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心绪飘荡着,有个柔和的声音在呼唤他:“如果有醒不来的梦,那就去做吧……”

楔老似乎明白了什么,假装沉睡的他忽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顶,转瞬,又闭目睡去。楔老没想到堂堂侯爷府的大少爷竟然活得如此卑微,小小年纪竟然要承受这么多诋毁和恐惧。

楔老看得出叶栩虽然表面表现对候爷怯懦,骨子里却是不甘的,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不可估量,需要有人提点他,给予他鼓励和支持。不禁暗暗自喜:不完美的玉石才需要雕琢,而自己就是这稀罕物的惊天造物者。更可喜的是,这小子好像开始信任自己了,正一步步地走进自己的计划里。

第二天一早,他们还在梦中酣睡,一个小女孩尖锐的哭声就吵醒了他们。原来,是雪凌的爷爷在昨夜走了。老人体弱,受不住惊吓,也不知道是受了魔虫的侵袭还是被毒气熏到了,半夜竟暴毙而亡。她一个人伤心地守着老人的遗体哭泣,小小年纪就要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不知如何是好。

天露出了鱼肚白,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公鸡响亮的鸣叫声穿透清晨的薄雾,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小小的山村,消息传递得很快,不一会又接连传来了几户人家的死讯,恐怖的阴霾渐渐笼罩了整个村子。魔兽的出现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纷纷跑来楔老这里,寻求楔老的庇护。

好好的一个小村子,从来没有魔兽出没过,叶栩他们一来就破坏了这里的安宁祥和,淳朴的农民哪里看得出其中的利害。

“你就是个不祥之物……杀了他,杀了他……”这一声声咒骂再次从叶栩脑海中浮现,拨痛他脆弱的神经。看着这些伤心欲绝的村民,他内心一阵刺痛,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里,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不幸。

“小女孩,别哭了,你爷爷在天堂会安息的。”楔老关切地走到雪凌面前,轻声安慰到,“你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吗?”

“就我和我爷爷两个人。”雪凌抽泣着。叶栩很快从村民口中得知,他们借宿的老人无儿无女,也没有什么亲人。这个十岁的小女孩是个孤儿,是老人家在林子里捡木柴捡回来的,自小和老爷爷相依为命,都不曾离开过这个村子。老爷爷一死,女孩便孤苦无依了,实在是可怜。

出于人道主义,楔老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尽心尽力帮村民安葬这些死者,也防止魔兽再次来袭,他们可以对抗魔兽,保护村民。

几天过后,确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一一安抚了悲痛的村民,终于准备启程离开。楔老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完成,为了防止端木候找来,他要赶紧带着叶栩离开这里。

雪凌一知道叶栩要离开了,坐在村口一个劲地哭泣。大家都知道,可怜的小女孩,她爷爷死了,房子也被虫兽毁坏,从此以后她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没有人会再疼爱她,更加没有人养得起她,她一个女孩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真是难以想象。

“跟我们走吧!”叶栩突然走到雪凌身旁,毫无犹豫地对雪凌说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在那一刻,十六岁的少年忽然长大了,有责任,有担当了。他高大的身影在雪凌眼中显得那么迷人,那么英俊,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魅力。叶栩在她心中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她第一眼见到叶栩,就坚信他能够保护自己。

“不行不行,跟不了,跟不了。”楔老一听,赶紧上前阻止道。

头戴白色孝帕的雪凌止住了哭泣,精致的小脸蛋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转着,非常得灵动。她微笑着望着眼前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大哥哥,神秘地让叶栩伸出手心,她悄悄地从腰间取出了一个东西,偷偷地放到了他的掌心,小声说道:“叶栩哥哥,这个给你。谢谢你救了我的蚕宝宝,他终于结茧了。”

是一个附着蚕丝的雪白蚕茧,纺锤状的硬壳裹着厚厚的蚕丝,在雪凌的精心照料下,丝线非常完美。

“这个蚕茧很漂亮,雪凌,你留着吧,这是你好不容易养大的蚕宝宝,”叶栩温和地问道。

“我留着也没有用了,没有了爷爷,我再也养不起它了。它是一个路过这里的商人给我的,我希望你能带它到更加遥远美丽的地方,离开这个小山村,待它破茧成蝶之后,能够找到它的伙伴获得更美好的生活。”

“雪凌,你想找到你的父母吗?”叶栩突然问道。

“当然,只是我从小就没有见过他们。我是爷爷捡来的,也没有人认识他们,我永远也找不到他们的。”雪凌伤心地转过了头,望着远方此起彼伏的山峦,思绪万千。

“不会的,或许他们也在找你呢!雪凌,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就有希望。就像这个蚕宝宝一样,要经过一次次的成长,一次次的阵痛,一次次的蜕变,坚持不懈,勇敢向前,才能破茧而出!”叶栩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朝雪凌微微地笑了笑,“雪凌,你那么聪明,勇敢地去提升自己,不要放弃任何机会,好好抓住希望的闪光点,做出最华丽的蜕变!”

叶栩说的何偿不是自己,他现在就像紧握生命的救命草一样,勇敢地挣脱那黑暗狭小的世界,努力挣脱端木侯爷的束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海阔天空。

“小子,你疯了。这孩子跟着我们很危险的,我们带不了。”一旁的楔老惊讶地望着他们,生怕被村民们听见,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跟着我又不是跟着你,你不用管。再说了,太平世道,能有什么危险的。”叶栩向楔老投去了一个冷眼,并不理会楔老的阻挠。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思考都不经过大脑的。你都需要人照顾,自身难保,我们是真的不能带上她。”楔老急不可耐地瞪着叶栩,又怕旁边的村民看出他的不仁不义行为,跺着脚在原地直打转。

“我不怕艰险,叶栩哥哥!”刚刚还一脸悲伤和茫然的小女孩露出了羞涩的笑容,腼腆地走到叶栩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角,怯生生地说道。

叶栩见状,低下腰身,轻轻抹掉了雪凌眼角的泪痕,牵住了她娇嫩瘦弱的小手,欣慰地朝小女孩使了个会意的眼色,就这么带着雪凌离开了人群,义无反顾地走向他们未知的未来。

楔老站在原地不知道所措,望着他们一步步地走远,无奈又着急,一边客套地向村民道别,一边时不时转头观望他们走到哪了,生怕被他们给落下了。楔老恭敬地一一拜谢淳朴的村民之后,还不忘捎上村民送来的一坛好酒,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快步追上远去的少年和小女孩。

“嘿嘿嘿,你们等等我呀,我老人家我腿脚不方便!”楔老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暂时妥协,一脸的尴尬。长这么老没遇到过这么丢脸的事,还是被两个倔强的小毛孩给牵着鼻子走,楔老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两人欢快地互视一笑,假装听不见,并不回头,却缓缓地放慢了脚步,等楔老喘着粗气追上来。

“他这人就是个老顽固,看着严厉,其实心善,不用害怕,他人好相处的。”叶栩悄悄地对小女孩解释道,以缓解雪凌心中的忧虑。

“叶栩哥哥,跟着你们我不怕。”雪凌信任他们,自小孤苦的生活磨练了她的意志,让她在困难面前果敢决绝,不轻言退缩。

“雪凌小妹妹呀,你不知道,路途凶险,你太嫩了,在魔兽面前,你简直是去送命,你还是呆在村里安全。”楔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他的酒坛子跑到了他们两个的前面,依然不死心,一个劲地劝说着,“你帮我抱着这百年陈酿,我这就送她回去。”说着就把酒坛子递给了叶栩。

“我帮你喝了。”叶栩一把接过酒坛子,顺手就要把盖子给揭开了。

“不可不可!你碰酒就醉,误事,千万不能喝。”楔老赶紧把酒坛子抢了过来,嗜酒如命的他还想着找个好地方把它再封存几年,什么时候有空再寻个好日子来个不醉不休呢,怎么能让这小子给祸害掉呢?

小女孩一听咯咯地笑了:“叔叔伯伯他们骗你吧!我爷爷说他刚搬来这村子的时候就捡到了我,那时候村子里就我爷爷一户人家,后来那些逃难的人才搬来这里住的。”

“我猜连五年都没有!”叶栩不禁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楔老一听急了,沉着脸瞪着白眼,依然抱着他的酒坛子,头也不回,尴尬又不失长辈风范地继续走着,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爽快地说道:“走,爷请你们喝酒去!”说完一个人迈着小碎步继续朝前走去。

“我们还是个孩子,不能喝酒呢。”雪凌很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展现出了开朗活泼的样子。

“对!还是雪凌懂事乖巧!”楔老厚着脸皮,有台阶就顺着下了,也不嫌弃小女孩跟着碍事了,倒觉得这小女孩挺机灵的,那天晚上也是多亏她才叫醒叶栩的,日后好好调教一番也是个好帮手,就默认留下小女孩了。

“他们实在是穷,你这么热心帮他们,他们又实在又拿不出什么答谢你,只能哄你开心咯。再说了,人家有酒舍得给你就不错了。”叶栩总是要嘲笑楔老一番才罢休。

“不错,你这小子倒挺善解人意的。”楔老不再恼火,一身轻松地回答到。

“死要面子……”三人嘀嘀咕咕,争来辩去的,有说有笑,时光仿佛就凝在了那一刻,消散了每个人心中积聚已久的悲伤和忧愁,三个人的交流充满了默契,自然而毫无做作,总能给彼此心灵无限的释然。

林荫下,柔和的霞光透过片片绿叶将三人惬意的身影越拉越长,笑声划破了山谷的寂静,美好的时光成了垂手可得的人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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