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凝一夜未眠,她托人给魔尊铁心写了封信。
书信内容简洁明了,她与铁心感情已断,再无法共同生活,更无和好可能。至于财物,她愿净身出户。
站在魔宫大殿之前,寒风凛冽,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这是她首次踏入此地,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幕后默默地扮演着贤妻的角色。
大殿的入口,安凝被魔宫的侍卫拦下。原因无他,这些侍卫并不识得他们的魔尊夫人。因为铁心从未公开过安凝的存在。
“姑娘,非魔宫之人,需得预约才能面见魔尊。”侍卫冷漠地说道。
安凝抿了抿唇,面对侍卫的冷漠,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需要我亲自向他禀报吗?”
侍卫相视一笑,满脸的鄙夷:“这年头,想要攀附我们魔尊的人还真不少……”
安凝紧握手中的休书,决定直接联系铁心。她拿出传音石,向铁心传去消息。若他不应,她不惜在魔宫大闹一场。
片刻后,传音石亮起,传来铁心冷漠的声音:“进来吧。”
侍卫们接到命令,态度立刻转变,恭恭敬敬地为安凝引路,带她前往铁心的宫殿。
宫殿内,铁心坐在宽大的石椅上,神情淡漠。安凝注意到,还有一名女子在场,那是安柔,她手中拿着一份卷轴,正微笑着与铁心交谈。
安凝心中一沉,却仍保持着镇定,将休书递到铁心面前:“休书我已拟好,请过目。”
安柔看似惊讶地抬眼:“安凝姐姐,你身体可好些了?”
安凝淡淡一笑:“大约比你要好一些。”
安柔眼眶微红:“安凝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刚回国,魔尊看我无处可去,才让我暂时留下……”
铁心皱眉,他何时说过要让安柔留下了?但这种事,他无需向安凝解释。
安凝的心,再次被铁心的沉默刺痛。她曾以为自己能接受他的冷漠,却没想到,他的每一次沉默,都让她心痛不已。
她得体地对安柔微笑:“挺好的。”
铁心翻开那份休书,“净身出户”四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谁说我要休你了?”铁心将休书扔回桌上,对安柔道:“你先出去。”
安柔不甘地退出宫殿,门缓缓关上。
宫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铁心依旧坐在椅上,对安凝道:“过来。”
安凝站在原地未动,既然都要分开了,她无需再卑微下去。她不欠他什么。
看着一次次违逆自己的安凝,铁心声音转冷:“感情破裂,无法共同生活,净身出户……你就这么想走?”
“休书的模板都是这样写的。”安凝回答。
铁心嘲弄地看着她:“当年的事情还没完,一个净身出户就想抵消得干干净净?”
安凝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说吧。”
铁心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易就让她满面发红:“当年的事情,你还没赎罪。”
安凝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只能死死咬着唇,愤怒地看着他。
“想叫就叫出声来,现在这个地方,和你当年爬床的地方一样好,不是吗?”铁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当年她所犯下的过错。
“铁心,我已经说了无数遍,当年,我也是受害者!”安凝愤怒地别过头去。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安凝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指:“既然想走,就把你的休书拿回去。另外,离安柔远一点。”
“铁心,你既然这么在乎安柔,何不休了我,与她在一起?”安凝冷冷地看着他。
铁心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厌恶:“你提她的名字,都是对她的侮辱。”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凉薄:“安凝,你把我变成了和你一样肮脏的人,我不会放过你,也绝不允许你伤害安柔。”
肮……脏?安凝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成婚三年,她像个隐形人一样被铁心隐藏起来,原来,在他心中,她竟是如此的不堪。
她自嘲一笑,曾以为自己能捂热他的心,却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厌恶的,是她这个人啊!
看着安凝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铁心烦躁不已:“滚出去!”
这薄情的话语,让安凝本就冰凉的心彻底失去了温度。她捡起地上的休书,笑得讽刺:“铁心,请你也滚出我的世界。”
她决然转身,离开了那座冰冷的魔宫。
看着安凝倔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铁心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感袭来。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说出那般重的话,或许是安凝真的激怒了他。
桌上的香薰已燃烧殆尽,他的头痛愈发剧烈。
一声巨响从魔宫深处传出,宫人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探询。
安柔整了整衣裙,俨然已是以魔尊贴身侍女的身份自居,她推门而入,却只见铁心冷着脸从她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
安凝近来脾气愈发大了,她有何资格提及和离!
铁心回到府中,府中的熏香味道淡了许多,卧室内也不见了安凝的身影。
他在府中上下寻觅,却不见她的踪影,心中的烦躁更甚。
“她去了何处?”铁心沉声问府中的侍从。
“夫人她……出门了。”侍从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触怒了这位魔尊。
铁心眉头紧锁,他骑上魔兽,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她。自从她嗅觉失灵之后,便鲜少与人来往。
他拿出传音石,试图联系安凝,然而传音石那头只有沉默。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铁心心中一动,驱使魔兽朝一个方向奔去。那里,是安凝师父的墓地,自从她师父仙逝后,她便常去祭拜。
透过雨幕,他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静静地坐在墓前,任由雨水淋湿她的衣衫和长发。
铁心心中一紧,他翻身下兽,撑开一把油纸伞朝她走去。
安凝一袭白衣已被雨水打湿,她的长睫上挂着水珠,眼角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她唇色苍白,整个人在雨中微微发抖。
铁心将伞撑在她的头顶,声音柔和了些:“闹够了吗?”
安凝仿佛未闻,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想要在这寂静之地寻找一丝慰藉。
铁心蹲下身,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好了,别闹了,跟我回去。”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情爱,只有深深的伤痛:“铁心,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肮脏!”
她的声音颤抖而破碎,控诉着他对她的伤害。她不明白,铁心是说她的人肮脏,还是她的爱肮脏,或许两者都有?
铁心只感觉心脏被重物压住,他忍着头痛,将她拥入怀中:“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们还回得去吗?”安凝靠在他的肩膀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曾经,她以为只要能见到铁心就是幸福的,可现在她就在他怀里却如同身在冰窟。因为铁心不爱她。
她推开他,声音疏离而决绝:“铁心我们和离吧。”
铁心心头猛地一颤将她抱得更紧。安凝从来都是温顺的、听话的,她从未发过脾气也从未违拗过他的意思。但现在她却提出了和离。
“安凝不要任性。”他仿佛未听见她的话一般直接将她抱起,“跟我回去。”
她在他怀中挣扎,然而他的怀抱却如铁壁一般无法挣脱。他在雨中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别再闹了跟我回去好吗?”
然而安凝却无法将那根刺从心中拔出只要回想到铁心的话她的心就会鲜血淋漓。她无力地看着他:“铁心你自欺欺人你不爱我耗着我也是在耗着你自己!”
“是吗?”铁心冷笑一声,“你的听话程度决定了他们的未来明白了吗?”
他指的是她的师父和师兄们,他知道这是她的软肋。果然安凝浑身一颤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你若再任性我便让他们从修仙界消失。”他的声音冷漠而残忍。安凝无力地靠在车窗边:“走吧。”她知道铁心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她觉得有些可笑铁心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前到底爱他什么?
回到魔宫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侍从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突然传音石震动起来安凝瞥了眼来电显示声音有些沙哑:“安柔打来的你不接吗?”
接通传音符,安柔的声音从中传来,相比于昨日,她的声音少了些虚弱,多了些亲昵。
“铁心尊主,我母亲准备了些您爱吃的菜肴,今晚来我家吧,咱们一家人一块儿聚一聚!”
铁心偏头看了安凝一眼。
此处离安家很近,她浑身湿透,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而她也很久没有回安家看看了,权当是陪她一趟。
“嗯。”
传音符挂断,铁心开口道:“去安家府邸。”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安柔已确诊了心神受创,到了安家,你不要做过分的事情刺激她。”
安凝默不作声,这算是警告吗?
她今日见安柔,觉得她精神还不错。
算了,铁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就不去了,你随便把我放到哪里都可以。”
她感到有些冷,有些困乏,真的很累了。
安家那些人,她也不想见。
铁心凝视她许久,看着她脸色苍白、昏昏欲睡的样子,终究没跟她计较,还是带着她一起前往安家。
安家人早早就准备着迎接铁心的到来,只不过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安凝,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不自在。
安凝心中涌起一丝难过,原本应该与自己最亲近的父亲和兄长们,如今都站在安柔母女身边。
一家人围在铁心身旁嘘寒问暖,她被晾在一边,进退两难。
安父蹙着眉,看着她浑身湿透的样子:“进来吧,去换个衣裳。”
安柔见父亲出声,也热络地上前拉着安凝的手:“安凝姐,你看你都湿透了,我带你去房间换个衣裳,再让丫鬟给你找件干净的衣裙换上,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安凝默默抽出自己的手,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明明这里,也是她的家啊。
多年没回安家,这里早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的闺房被堆放了杂物,原本属于母亲的私人书房也被改成了下人房。
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安柔将她带到房间,双臂环抱倚在门边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直说吧。”
安柔倒也没客气:“和铁心尊主和离吧,他不喜欢你,就算你拖着,他最后也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安凝闻言淡淡一笑:“安柔,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铁心不会娶你,更不会碰你。”
她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但这确实是铁心亲口说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他连你的孩子都不肯留,和离只是早晚的问题!”
听到孩子,安凝心头刺痛,但表面仍旧是无所谓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和离书我已经递到他手里了,是他自己不肯和离!你既然这么有把握,不去说服铁心,为什么要来说服我?”
安柔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咬着唇,转身跑出了房间。
安凝也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墙滑坐在地,腹部翻起阵阵绞痛,她浑身发冷又疼得冷汗直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
她发烧了。
她强撑着起身,褪下了粘在身上的湿衣服,匆匆清洗了一番,换上了丫鬟准备的干衣走出了房间。
庭院中气氛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情绪一触即发。
安家人戒备地看着安凝,他们身后护着的,是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安柔。
安柔脚下,扔着一把匕首,她的胳膊似乎被划了道口子,冒了几滴血珠。
安柔的母亲秦玥第一个忍不住了。
“你们都不说话是吧?都护着这个贱人是吧?好,那我来说!”
秦玥异常愤怒,气得浑身颤抖:“你到底对柔柔做了什么?!三年前你把她害的还不够惨吗?如今你又想害她!你心里要是有什么怨气,你冲我来!别来伤害我的女儿!”
安凝本就发烧,秦玥歇斯底里的咒骂倒让她清醒了几分,她觉得这一家人真是有意思,他们对安柔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对她则是百般怀疑。
秦玥还想伸手打她,却被安凝一把抓住手腕甩到一旁。
“你应该问,你的女儿对我说了些什么!”
安父将秦玥抱在怀中安抚,而后开口训斥安凝:“柔柔有心疾你不知道吗?就算她说了什么,你不能让着点她?你这个做姐姐的,这些年怎么活的!”
“什么姐姐?”安凝嗤笑一声,“我母亲过世那年,你把安柔母女带回家,她只比我小一岁!是你婚内出轨,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安父气得浑身颤抖,却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占理,碍于铁心还在这里,他瞪着安凝没再出声。
秦玥试图岔开话题,她推开安父转而去抱安柔,把安柔的伤口展示给铁心看:“铁心尊主,之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但这件事情,您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您可是答应了要照顾柔柔一辈子的!”
安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照顾安柔一辈子?
他们还没和离,他就对安柔许下这样的承诺?
铁心将她拉到一边:“来之前我告诉过你,不要刺激安柔,更不要伤害安柔,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铁心,你听清楚,我没有刺激她,我甚至都不想回来这里!是你拽着我来的,别想把她的事情跟我扯上任何关系,我也嫌脏!”
他眉头紧锁,对她的辩解充耳不闻:“道歉。”
安凝点点头,她不在乎铁心怎么想。
“我没有错,我更不会道歉,如果你觉得是我的问题,那就报官,安家不是没有目击者,我们好好查一查!”
安柔有些心虚,不顾胳膊上的伤口,突然扑到铁心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铁心尊主,你不要怪安凝姐,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这三年,她也不好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安柔说着,突然情绪崩溃,独自跑回了房间。
秦玥连忙对铁心道:“辛苦铁心尊主去帮忙照顾下柔柔吧,别再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些年在外,她每次传信回家问的都是你的消息,她是太在乎你了……”
铁心抬步追了上去,临走时,他扯过安凝的衣领,目光复杂:“我对你很失望。”
安凝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几乎已经是身体极限,但她还是支撑着,将同样的话还给铁心:“我也是。”
一阵眩晕袭来,她跌坐在地,下意识抓住了铁心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停顿了一下。
只不过,他觉得这女人的行为真是拙劣,于是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
她看着曾经心爱的人追随安柔而去的背影,她想,即便不和离,她也一定要离开铁心。
雨整整下了一天。
天色渐晚,外面一片漆黑,她挣扎着爬起来,最后看了眼铁心离开的方向,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入黑暗,离开了安家。
……
直到凌晨,铁心才将安柔安抚睡下,他突然有些心慌,于是下了楼,想看一眼安凝。
他之前触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肌肤烫得厉害,他当时气急,认为她在无理取闹,一时忽略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刚没了孩子,又淋了那么久的雨,脸色也差的厉害,或许当时她真的很难受,是有些发热才会站不稳摔倒,他得亲自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可楼下早就没有了安凝的影子。
他问了安家的下人,他们只说,大小姐冒雨出了门,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安家偏僻,她又没有马,这个时间她能去哪里?
他全无睡意,突然有些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他头一次对那个女人有了不安和担忧的情绪。
她有什么值得自己担心的?
她那样自私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根本不用他担心!
书房中坐了半晌,他再一次拿出传音符拨通了安凝的号码,直到提示音结束依旧还是无人接听。
他突然有些体会到她每次传信给他时却无法接通的心情,或许她也会有处理不了的事情需要自己的帮助……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愈发烦躁起来,他传信回铁心殿,侍从回复说夫人一直没回来。
他又传信给下属,让他询问所有与安凝有联系的人,只要查到她的去向,第一时间通知他。
看着外面的雨势依旧不减,他忽然想起安凝那苍白的小脸和那双满是失望和痛心的眼眸。
他又想起她辩解时那豁出一切的样子,眸低划过一丝晦暗,他抿了抿唇,再也坐不住,起身离开了安家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