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乾,男,18岁,家住洪都南桥区陈家村,籍贯洪都本地人,其父杜贵仁与其母樊美香在其四岁时离婚,杜乾由其父亲带大至今。”
“杜乾家里条件特别差,陈家村那一带也是洪都有名的贫困区,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家一直吃低保和补助金,不然无法生存下去。”
“因为家里原因,杜乾从小刻苦读书,其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得益于前几年洪都一中出的奖学金政策,蝉联三年学校考试第一的杜乾每个月都能拿上这么一笔钱,来改善家里的经济情况。”
“但是可能是原生家庭原因,其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
老奴拿出一沓文件,陈述着对杜乾背景调查的情况。
万夏仔细听着简述,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实在与他心中杜乾的形象有些出入。
虽然这是一个标准的寒门少年逆袭的励志故事,但是万夏在杜乾的身上看不到半分励志的影子。
不等万夏提出疑惑,老奴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街坊邻居口中传阅的版本,换句话说,这是大家根据杜乾光鲜亮丽的表面而杜撰出的故事。”
“不过,依靠我们更广泛的调查。”老奴突然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万夏,
“真实情况可能和之前说的,有点出入。”
万夏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忍住好奇,继续听下去。
“根据我们多方打听,其父杜贵仁是南桥区乃至洪都都有名的赌鬼,嗜赌成性,十六年前,因为赌博,家里拿不出钱还债,情急之下,他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卖给人贩子,拿到的钱用于抵债和之后的赌博。”
“其妻子樊美香本就忍受不了丈夫的嗜赌,因为此事,悲痛欲绝,即使长期受到丈夫的家暴与殴打,她也坚持与其离婚,净身出户。”
“同年两个月后,杜乾莫名其妙出现在杜家,杜贵仁对外声称自己把亲生儿子赎了回来,乞求樊美香的原谅和回来,遭到樊美香的拒绝后,杜贵仁四处造谣樊美香抛弃丈夫和儿子,但真实情况是,至今我们也没有找到樊美香在哪。”
“换句话说,除了杜贵仁和杜乾本人,没人知道杜乾到底是不是杜贵仁的儿子。”
老奴说道这,停顿了片刻,他看出了小主冰冷的神情上透出的寒气。
沉默了许久,万夏平静地说道:“继续。”
“这么多年来,杜家依靠社区给的低保和补助金存活,究其原因,在于杜乾。”
“在妻子樊美香走后,杜贵仁死性不改,继续泡在赌场里,甚至变本加厉,一到赌运不济,输钱的时候,家里拿不出钱,杜贵仁就在家中殴打杜乾出气,顺便拿着杜乾的伤口去骗取补助金。”
“直到三年前,得益于洪都一中的政策,杜乾在月考中拿了第一,从学校那里拿到六百块,这笔钱甚至比补助金还多。这么多年的奖学金加起来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据我们调查,这笔钱也被杜贵仁拿去赌博去了,如果杜乾不给……”
老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万夏一眼。
听到这里,万夏终于想起了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那个励志的故事中,少年努力学习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在真实的故事里,杜乾努力学习只是为了简单的生存。
她至此将脑海中的一个个细节串联了起来,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穿着外套,为什么总是低头做题,为什么他总是面无表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同学们看杜乾的眼神中,带着怜悯。
或许大家都知道,但是,从每个人的本身利益出发,沉默是金,同时,也包括她万夏。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家族,但正因如此,她这次的任务不能有一丝闪失,一切的发展必须按照计划中的进行,而在计划中,并没有一个名为“杜乾”的少年的存在。
一股深深的无力与无奈爬上万夏的心头,随之蔓延开来。
……
“赌鬼的儿子?”
男人扫视了一眼杜乾小臂上的伤痕,饶有兴趣地看着杜乾。
杜乾迈开步子,缓缓走向客厅中央被吊着的那道身影。
杜贵仁双手死死抓住绳子,脖子已然被勒红,眼珠中布满血丝。
看着杜乾缓步走来,他挣扎的更加用力,眼中升起一丝希望,拼尽全力地呼喊道:
“快,快,儿子……快救我!”
杜乾走到父亲的面前,把被他踢得摇晃的凳子摆正,让杜贵仁稳稳地站在凳子上。
“好儿子,对,就是这样,爸爸保证这个月的奖学金留一百给你买吃的……”
听到这里,杜乾的笑容更胜,他抬起头,露出了他那副兴奋和癫狂的神情。
他把脚轻轻搭在凳子上,狠狠地一踹。
“咚!”
一道响雷炸起,凳子落地。
杜贵仁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他不敢相信平时对他言听计从,任打任骂的儿子竟会如此。
“你……你……个……畜生……你……竟敢……弑父……”
杜贵仁奋力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杜乾静静地站在一旁,感受着杜贵仁的挣扎,听着他的“父亲”的谩骂。
相较于着十多年的生活,杜乾此刻无比享受着,享受着那在他心中如赞扬般的话语。
等待了许久,吊绳不再摇晃。
杜乾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与他相视一笑,黑洞洞的枪口却依旧指着杜乾。
“砰!”
又是一道响雷炸起,但杜乾却清晰地看到黑暗中闪过一道火光。
鲜血溅到杜乾脸上,杜贵仁那狰狞的面庞上已是多了一个血洞,眼睛死死盯着杜乾。
“现在,这场赌局,我赢了吗?”
杜乾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一脸轻松地问道。
“哈哈哈好。”男人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杜乾,“短短几分钟,完成了从目击者到帮凶的身份转换,够狠,也够聪明,我喜欢。”
他缓缓放下了抢:“恭喜你,你赌赢了。”
杜乾听到这里,心底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表情微微转换,转身去厕所里拿出拖把开始清理现场。
趁着杜乾清理现场的空隙,男人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杀他,他不是你父亲吗?”
清理客厅的身影一顿,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杀他,我可从没见过他认识你这么一位人物?”
两人再次相识一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男人听着杜乾的回答,欣赏之意更盛,他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
“小子,别以为今天的赌局你赢了就可以高枕无忧。”
“今天是你起手,所以,优势在你。”
“下一场赌局,理应由我来起手,怎么样,有兴趣吗?”
杜乾并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不多一会儿,他将一枚子弹壳递给男人。
男人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杜乾踌躇了一会儿,问道:“门口那双鞋是你的吗?”
男人有些意外:“没错,是我的。”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杜乾那怪异的目光。
男人:……
“进门脱鞋,是我的职业素养,也是一种对死者的尊重。”
“那你是怎么做到让鞋子在这种天气不湿的?”杜乾好奇地问道。
男人有点诧异,虽然这小子的思路有点奇怪,但不得不说,他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为什么这么问?”男人并不作回答,饶有兴趣地看着杜乾。
“这几天连着都是下暴雨,我都没鞋子穿了,如果可以跟你一样,我就可以不用穿湿鞋子去上学了。”
杜乾说罢,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诚然,今天杜乾让他看到了他疯狂,大胆,剑走偏锋的一面,让他看到了曾经那个癫狂的自己,但此刻的杜乾让他知道,杜乾跟他不一样。
杜乾身上,不可思议地还保留着一些东西。
男人突然释怀地笑了,抬起手两指抵在杜乾的额头上:“这是《避水诀》,普通人就能使用,但是学习难度巨大,自己多加练习,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杜乾闭上眼,感受了一下,一道晦涩难懂的法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尝试着去理解,法诀却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
杜乾微微皱眉,但伴随着呼吸,法诀又逐渐显现,只是此刻的法诀,并没有开始的那般晦涩难懂。
男人看到杜乾皱眉,摇了摇头,暗自叹了一声。
他并未多说什么,起身开门,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给你三天时间,找到真正的锁龙井,届时你呼喊一声‘老罗’,我自然会出现。”
“咔嚓”一声,男人离开,杜乾睁开了双眼。
他知道,这是新的赌局,既然是去锁龙井里面,那赌输了的下场,不言而喻。
“三天……”杜乾喃喃自语,随后他右手两指成印,指向自己的鞋子,心里默念法诀,一股苹果大小的水珠被剥离开来。
感受到鞋子里的清爽,杜乾微微一笑:“还不错。”
就在刚刚睁眼的瞬间,法诀彻底消失在他脑海中,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体内好像多了一些东西,只要自己心意一动,《避水诀》就可以很自然地施展开来,浑然天成。
……
老城区的街道上,大雨倾盆,天雷倾覆,男人在雨中岿然不动,并未遮伞,却没有一滴雨珠落在他身上。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老爷子。”
“事情做的怎么样?”
老罗摇了摇头:“没找到,人都杀了,可就是没有那件东西的下落。”
“不可能,当初那姓许的牛鼻子说把东西交给了那个赌鬼,他还说是有因果之力加持的。”
老爷子似乎倍感意外。
“不知道,不过他还有个儿子,估计是捡来的。”
“哦?”老爷子升起一丝希望。
“呵呵,那小子《避水诀》都学不懂,你还指望着东西在他身上?”
老爷子的兴致立马少了一些。
“不过,修炼天赋不咋地,但若是多加培养,日后的成就估计不会比我差。”
“哟呵,你个王八蛋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老爷子一脸鄙夷地说道。
但是又仔细想了想,觉着不对劲:“等等,天赋没你好,成就却不会比你差?”
男人笑了笑,不多辩解:“这小子有点邪性,不过比当初的我会好一点,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老爷子听了,呵呵一笑,心说有你个你这样的孽畜我就够受了,还要再来一个?
“别扯那些没用的,东西没找到,还不给老子滚回来?”
“别那么大意见嘛,兴许那老赌鬼把东西赌出去了也不一定,我万一在这又碰着了呢?”
老罗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在天上炸开的雷光,话锋一转:“老鬼,这次的灵潮是不是要开启了?”
老爷子一听就知道男人没憋着什么好屁:“怎么,你还想掺和一脚?”
“我可告诉你,这是九州最后一次的灵潮,不说多方势力眼红,上面这次高度重视,具体是哪一家负责连我也不清楚。”
老罗很是诧异:“连你也不清楚?那前几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靠,老东西,你又背着我捞了多少油水?”
老爷子:……
眼看说漏嘴了,老爷子一时脸上挂不住了,骂骂咧咧道:
“你个小王八蛋别玩脱了,到时候别还要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去那边捞你。”
老罗心底呵呵一声,心说哪次不是我去捞你这个老王八蛋?
“您老人家放心,我做事必须稳妥的。”
“再说了,你搞的那玩意烧钱啊,上面给的资金没两天就用完了,我这不得在这边捞上一笔补贴家用啊。”
听到老罗的解释,老爷子也不多说,嘱咐了一番就把电话挂了。
雨夜下的男人似乎很是高兴,散开了《避水诀》,任凭大雨拍打在他身上。
他捻其一颗水珠,随后又捏碎,嘴角微微翘起,喃喃道:
“洪都,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