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斧罡排山倒海而来。首当其冲的,是玄武位真武剑诀传人,云飞扬。他一身黑色劲装,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姿颜雄伟。一双虎眉高高扬起,怒目圆睁,乍一看,像是常胜的猛将,也像是凡世的酒豪。
此刻,他正运起真武剑诀之荡魔式,双腿开立如跨山河,右手高举宝剑,左手在胸前掐玄天诀。灵气在他身上凝成金甲,气机鼓荡,引得长发随风飘摇。只见他黑衣金甲,披发仗剑,虎目怒视,顶罩圆光,极类真武大帝亲临。
面对这魔道魁首的攻势,云飞扬毫无惧色,抬手间便激射出一道剑罡,与斧罡撞在阵前,互相消弭而又震动天地。
云飞扬心头一震,暗想,这罗睺宗主果然霸道非常,自己身在阵中,全力一剑借着大阵之力挥出,也只能堪堪摧毁这一斧之威。若是单独对敌,恐怕已被劈开一道口子了。崔破也是略惊,没想到这后生随手一剑便破了自己的斧罡,即便他这一斧并未尽全力。不过,这也让崔破愈感兴奋,战意暴涨。
好巧不巧,独明教的七伤大阵终于布成,一股狂狷之气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魔道弟子多大受鼓舞,神情亢奋,体内真气运行竟倏地成倍加快了起来。而长生弟子则倍感七情六欲愈发肆虐,催人心智。
魔宗众人不及多想,趁着大阵灵压被劈出口子之际,怪叫着鱼贯挺近,眨眼间已与掠阵的众长生弟子和四护法位激斗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暴射而出席卷天地,顷刻便有了伤亡。
只见云飞扬在玄武位上下冲杀,勇不可当。这真武剑诀在四大剑诀中最为刚猛,修持者接敌之时,必嫉恶如仇,誓不退转,从未听闻真武剑诀传人在斗战中退后过半步。只是这勇猛,却为他引来了可怕的敌手。
又见青龙位绽起一朵青莲,正是身着青衣的丁白薇在催动青莲剑诀。此剑诀擅守而不擅攻,本是仁慈的救渡心法,迫于众魔肆虐,才不得已改成剑诀。丁白薇与群邪缠斗之际,暗自将大半精力放在天门剑阵的成阵上。只因这大阵极耗灵力,而青莲剑诀最是能借天清地灵之气,好为大阵供能。
与她同样心分二用的,还有白虎位魏文元,商夷剑诀传人。商夷,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此剑诀演化自太上九天玄女所授之奇门遁术,一人成阵,奥妙万方。接敌之时,身法剑招皆应奇门变化,于四大剑诀中最为高深玄妙,敌手往往如身陷奇阵,纵有通天本领亦不知向何处使唤。天门剑阵的成形也离不开此决辅佐。此刻,他正暗自催动真气辅助大阵成形。
“伏诛!”朱雀位身着白衣的公山亮一声清啸,天、地、水、龙、社五雷即刻劈向几个魔宗长老。神霄剑诀,天道至公,生善杀恶,不顺人情。这雷法实为魔门克星,纵使几大长老修为在公山亮之上,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天下魔修多矣,却绝无胆敢修习雷法者,只因五雷正法传自仙界玉清真王之府,授自南极长生大帝之化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实乃发生万物,推迁四时,长降阴阳,录善罚恶之诸神号令。修持者当秉公正天心而用此决,如若心存偏私,则违天道公理,必遭反噬。
说是迟,那时快。从众魔追上长生门众,到各自布阵,再到白刃不相饶,不过半盏茶功夫。人间事大抵如此,笑谈中只觉稀松平常,一旦要记下来,便有百层复杂千钧重。究竟是平日轻视了复杂,还是纸上高估了简单?不得而知。
见一时攻不下四方护法位,李奇甫大声号令:“莫要恋战,直取阵眼!”随即抬手一掌,震死了一位长生弟子。沈秋水闻言,立刻向崔破使了个眼色。
崔破正手捏一重伤的长生长老的头颅。当下,他与沈秋水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捏爆后便与二人一齐向天南真人攻去。诸长生弟子心里大惊,只因这三人联手,恐怕世上无人可敌。
云飞扬正与一罗睺弟子苦战,这人与自己年龄相仿却身手非常。对方也似久逢敌手,一柄朴刀上下飞舞,招式间罡气翻涌,狂呼酣战。云飞扬心中暗忖,这罗睺宗果然盛产武痴。
忽然,他右肋猛地一阵剧痛,却是被身后一自在门长老一剑刺穿。这长老狞笑着旋剑而出,带飞碎骨血肉。
云飞扬竭力轰出一掌将那人震飞,忍不住疼出了闷哼,却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再多出一声。
“卑鄙!”刚才那年轻敌手一刀斫去,差些便要劈在云飞扬脖颈,却又一脚踢向自己持刀的双手,硬生生收了招式,但也把自己震得口渗鲜血。“小人,滚!”只见他一声暴呵,瞋目裂眦,眼里口中尽是血色,像极了欲食人肉的罗刹。那长老竟也一时被这晚辈的嗜杀气势惊着,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去攻其余长生弟子。
遇险的不仅云飞扬。在玄武位酣战同时,其余诸方位也是险象环生。
丁白薇和魏文元本就要分心成阵,虽仗剑诀精妙和奇阵天威一时不败,但怎奈魔宗实在高手众多,二人在围攻中早已左支右绌,身负重伤,只凭一口宁折不弯的气还在拼死抵抗。
朱雀位公山亮道行高深,剑鸣雷啸中连斩数人,却也震开了先前的伤口,一袭白袍几成血衣。一时间,长生门几近倾覆。公山亮快要招架不住,又见三宗魔主直取阵眼,心头一急,大声唤道:“师父!”
并非天南真人冷酷无情,坐视本门长老和弟子们损伤殆尽,只因这阵眼实在不易担当。从战斗伊始,天南真人便手掐阴阳子午决,高高盘坐在空中而入深定,举头三尺之上的长生神剑也浮于空中直指苍穹。
此长生神剑,乃开山祖师正阳道人之佩剑,仙力充盈,非凡人之所能御,堪为天下第一神兵。此剑亦为天门剑阵之魂,非长生无以天门。
天南真人必须快速在深定之中调服心性,整合力量。如若不然,一旦妄自启动大阵,必难以承接那强大仙力。
此刻,不知他是已完成准备,还是听见爱徒示警不得不终止,但无论如何,他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现在神华外显,透出淡淡金光,却看不出一丝人的喜怒哀乐。这时的天南真人,可以说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天界,他是在深定中操控着这幅躯体。
即便在三宗魔主看来,天南真人也宛如天神,但不及多想,三人便一齐招呼了上去。其余长生弟子见状,不免惊呼:“师父!”、“掌门!”
天南真人并未打算招架,只是抬头对着亘古悠悠的苍冥,缓缓念诵着古老的真言。
“天上。”
只此二字,三魔主便被震得横飞了出去。
“白玉京。”
晴空一声霹雳,其声巨大,如盘古开天一般。巨响将众人都震得心旌摇曳,无心再战。却见天上当真缓缓张开一道口子。云飞扬见状,不禁低声道:“天门…”
“快上!”李奇甫将崔破和沈秋水从失神中呵醒,三人使出浑身本事,做全力一击。
“十二楼,五城。”
天南真人的声音渐如洪钟大吕,不似人躯所能发出,叫人听着直感觉是来自天门之内。而那三位魔教宗主,虽早有防备,没像初次接敌那样被震飞出去,但也无法撼动天南真人分毫,只得再度加力。其余人等,则看着天门处怔怔出神,一时忘却了厮杀——无论正魔二道,此生恐怕从未见过如此场景。
却见天门之上,玉京金阙,七宝玄苑,放大光明,遍照诸天。无极梵刹,一切境界,皆大震动。是时也,庆霄四会,三辰吐芳,飞香八凑,旋绕道前。雨众妙花,如云而下,天宝台殿,星罗人间,琼瑰罗列,朗耀云衢。
“仙人抚我顶。”
随着这句,天南真人足踏七星,左手掐金刀诀在前,掌心朝地,右手掐阴剑诀,掌心朝天。此二诀皆为阳剑诀之变体,但猛烈许多。如今天南真人左刀右剑,这是为了匡扶正义而誓与群邪决死的搏命状态。
他双诀直指群魔,前后牵拉如引长弓,长生剑也随之调转,缓缓指向魔宗人等。只见一股强烈到白得发金的仙光,自天宫照耀下来,聚集在长生剑上,魔宗三主再度被震飞。
少有余波散至周围,长生弟子触之,只觉精神一振,真气得以补充与调和,身上的伤竟也慢慢愈合了起来。魔道弟子若遇,却如烈阳灼烧,苦不堪言,不得不飞身而退。
“快撤!”不待沈秋水提醒,李奇甫已经施展血遁,自燃精血狼狈逃出了数百丈。沈秋水见状,忙对崔破呵了一声:“走!”便赶忙借七伤阵势腾挪转移到百丈开外。唯独崔破,还在原地——以他或战或死的性格,想来是不愿逃的。
“师父!”先前与云飞扬对阵的青年朝着崔破大喊了一声。崔破听到了,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爱徒,可怕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他未作过多回应,转头便又向天南真人攻去了。他在想什么?是终于遇到令人敬畏的敌手,可以酣畅一战,死也光荣,还是想到自己后继有人,再无牵挂?
此刻,恐怕也没人在乎他怎么想了。魔宗众人见状,赶忙飞身逃遁,却为时已晚。
只见天南真人渐渐变化姿势,右手剑指一边向下旋转一边向前推进,左手剑指则顺势向上旋转逐渐横于胸前。变式之时,他缓缓诵出最后一句真言。
“结发,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