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义兴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氨水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青草的芬芳,这种复杂的味道,陈二狗曾经无比厌恶,如今却习以为常。
天边微微泛白,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时,陈二狗已经起身,熟练地将两侧木桶绑上扁担,挑起昨夜收集的“货”,走出城门。
他住的地方,在义兴城南面一处叫做“臭巷”的地方。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城墙根下一排低矮的棚户,住的都是些像他一样的“粪夫”。
说来可笑,大顺朝,盛世繁华,偏偏他们这些人的营生,和这“盛世”格格不入。
可谁让这世间,偏偏少不了他们这些“掏粪人”呢?
陈二狗已经来到这里十八年了,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结实,偏偏干着这样一份遭人嫌弃的活计。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
这个世界的他从小没了爹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
他也想过发挥穿越者的优势,可他却什么也做不到,而他所属的“贱籍”更是读书都无望!
而比起那些饿死冻死的,能靠着自己的力气填饱肚子,现在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更何况,这份活计虽然辛苦了些,报酬却也还算丰厚。
城里的那些富贵人家,最是讲究卫生,每隔几日,就要请他们这些“粪夫”上门清理一次,给的工钱也比寻常人家要多些。
“二狗,今天又起这么早啊?”
刚走到巷口,就看到隔壁的王婆,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些新鲜的蔬菜。
“王婆,您这是去哪啊?”陈二狗笑着打招呼。
王婆停下脚步,笑着说:“这不是去城西的菜市场嘛,赶早还能卖个好价钱。”
“那您慢走啊。”陈二狗说完,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
“这孩子,真是个勤快的。”王婆看着陈二狗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陈二狗走到城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城门刚打开一条缝,他就随着人群,挤出了城门。
他们这些“粪夫”干活,一般都是去城外的菜地或者田里。
一来,那些地方需要肥料,二来,也能避开城里的贵人,免得冲撞了人家。
陈二狗挑着担子,沿着一条小路,来到了城外的一片菜地。
这片菜地的主人,姓刘,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一直一个人过日子。
陈二狗和他很熟,每次来这里,他都会分一些“货”给老刘,老刘也会给他一些自家种的蔬菜作为答谢。
“老刘,我来了!”陈二狗挑着担子,走到田埂边,对着田里弯腰劳作的身影喊道。
“哎,二狗来了,今天来得挺早啊。”老刘直起身子,看到是陈二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今天给你留了几个新鲜的黄瓜,待会儿你带回去吃。”
“那感情好,谢谢老刘了。”陈二狗笑着说道,将担子放在田埂边。
他将树下一个粗瓷碗,打了水,递给老刘,“老刘,喝口水吧。”
“哎,好,好。”老刘接过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抹了抹嘴,说道,“二狗,你今天怎么挑这么多啊?”
陈二狗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嘛,生意特别好,我我昨天去清理的时候,他们掌柜的特意嘱咐我,以后每天都过去,价钱也好商量。”
“哦?那感情好,看来你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老刘笑着说道,眼中带着一丝羡慕。
陈二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还行吧,也就是混口饭吃。”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老刘说着,从田埂边拿起一个布袋,递给陈二狗,“这里面是今天早上刚摘的黄瓜,你带回去吃吧。”
“哎,谢谢老刘了。”陈二狗将那黄瓜取出,袋子又还给了老刘。
他挑起担子,再次踏上熟悉的田埂,步履稳健,背影在朝阳下,似乎也多了几分希望的光彩。
陈二狗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永远这样过下去,但形势如同这初秋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几日,城里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贴出告示说,朝廷要打仗,需要征收“军饷”,不仅田地要加税,就连他们这些“贱籍”也要交“人头税”,每人每年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对城里的富户来说,不过是几顿酒钱,可对陈二狗来说,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他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也攒不下几两银子。
这税,要怎么交?
“唉,打仗就打仗,关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事!”
“就是,我们这些贱籍,祖祖辈辈都被人踩在脚底下,他们凭什么还要来压榨我们?”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
臭巷里的“粪夫”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头税”,逼得走投无路,聚集在一起,义愤填膺地咒骂着。
陈二狗也混在人群中,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知道,抱怨和咒骂,都解决不了问题。可是,除了这些,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都静一静!静一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者,拄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这老者名叫陈老爹,是臭巷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人。
他年轻时,也曾是挑粪的一把好手,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才渐渐干不动了。
虽然他早已不干这一行了,但他在臭巷里的威望,却依然很高。
“老爹,您怎么来了?”
“老爹,您老人家身体不好,就别出来折腾了。”
众人纷纷上前,想要搀扶陈老爹。
陈老爹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用他那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是,抱怨和咒骂,能解决问题吗?”
众人沉默了,他们也知道,陈老爹说得对。“朝廷要打仗,需要钱粮,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老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这些贱籍,命苦,生来就低人一等,可是,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老爹,难道我们真要任由他们欺压吗?”一个年轻的“粪夫”忍不住问道。
陈老爹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当然不能任由他们欺压,我们也要争!”
众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纷纷问道:“老爹,您有什么好办法?”
陈老爹环视了众人一圈,缓缓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然后才继续说道:“只是,需要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