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生的好些,幼时便有许多长辈喜欢,小娘子小郎君们也都愿意跟她一起玩。但长大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但凡她跟小郎君们多说几句话,他们便会围着自己不肯散开,想方设法讨她欢心,送她礼物,之后长辈们会开玩笑说她不够沉稳,让她收敛些性子。
明明秦熙都是在一起的,明明她什么都没变,可过错却全算到她头上。
因为好看而招来的喜欢,更多时候是一种麻烦。
吕颂那件事,她也不想再重来一回。
徐太医极有耐心,见她是个姑娘便命人搬来炭炉,将那宽敞的书堂烘烤的暖热馨香。
“先前谁教过你,基础倒是很扎实。”
待秦愫说出袁光霁的名字,徐太医恍然大悟,摸着银白的胡须笑道:“我与他祖父,你外祖父是同年,都在御前当过差,后来他离京还是因为要回沂州娶亲。”
外祖母和外祖父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第一堂课,秦愫将之前困惑的题目汇总,一一询问得到解答后认真写了下来。
她聪慧又仔细,徐太医教的并不吃力,反倒有许多空闲时间喝茶,写方子,外间等着的人偶尔透过花窗往里扫一眼,俊容染上不耐烦。
沈从简却是没想到他们一堂课用了两个时辰之久,以至于随手雕刻的屋脊兽完工,书堂内两人还在探讨石臼花功效。
徐太医将写好的方子拿给沈从简,问完晋国公头疾发作时长后,叮嘱他熬煮汤药时辰。说完又拍拍沈从简肩膀:“你眼光不错。”
沈从简“哦?”了声。
徐太医扭头指指正在誊抄整理的秦愫,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你跟秦家姑娘走得近,好奇是个什么人物,今儿亲眼见着,果真是个好姑娘,悟性高不娇气,跟你很是般配。”
沈从简看到堂中那人握笔的手微微一紧,随即书写的速度变缓。
沈从简笑:“徐太医误会了。”
“误会?”
“正在同我议亲的不是她,是她姐姐,秦家大姑娘。”
堂中人双肩沉下去,虽没抬头,但能看出松了口气,这倒是出乎沈从简的意料。
离开时积雪已经没过脚踝,道路尚未来得及清扫,红蓼站在马车旁用力擦拭车辕上的雪沫,风一吹,她脸冻得通红。
天黑的比平时早,北风又紧,车帘子快要被掀翻似的。
沈从简主动提出送秦愫回家,她拒绝,但拗不过他的再三要求,只能答应。
“雪天路滑,今日路上值守又未增多,还是稳妥些才好。我不上车,就骑马在你前头。”
秦愫从鼓起的车帘缝隙中,看了他一路,他没回过头,没献殷勤,至少现下看来是个安分守己的。
大概执拗如此是因为她是秦熙的妹妹,才会格外看顾。
秦夫人让沈从简去前厅喝了盏热茶,秦熙则把暖手炉递到他手里,他没推辞,道了谢,捧着手炉温和地看向秦熙,眼神专注深情。
秦夫人见状,对他的喜欢又添几分,毕竟秦愫在的时候,鲜少有小郎君能不去看她。而沈从简自始至终,除去该有的客气外,视线便一直跟随秦熙。
秦夫人张罗着留人用膳,本意是想给秦熙和沈从简相处的机会,然下人刚准备布膳,便听到院子里一行人脚步嘈杂,伴随着掀帘抖雪的声音后,一道人影绕过屏风,还未开口,便见秦愫站起身来,冲他迎上去。
“大表兄!”
来人正是沂州袁家嫡长孙,袁光霁。
袁光霁来的突然,先冲秦愫笑笑,旋即拱手与秦夫人作揖:“姑母好。”
秦夫人惊喜极了,上前握住那手,吩咐朱嬷嬷去拿热茶,又将人拉到跟前,不忘与沈从简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子光霁,此番进京是为了述职。”
而后又与袁光霁笑说:“这位是晋国公府沈世子,他如今在你姑父手底下做事。”
两人身形相仿,但气度不同,彼此作揖行礼后,便跟着秦夫人去膳桌前落座。
秦愫憋了许久,待袁光霁洗手坐定,弯眸又叫了声:“大表兄。”
两人当中隔着秦熙,沈从简,之后便是袁光霁。
袁光霁眉目清朗,颔首:“许久未见,表妹一切安好?”
“我都好,表兄也好?”
“我很好,家中也都很好。”袁光霁接下朱嬷嬷递来的湿帕子,擦完后放在手边,抬眼笑道:“祖母很是想你,让我过来替她瞧瞧你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秦愫点点头:“我吃的好,睡得好,只是也想外祖母。”
秦熙忍不住打趣:“你先别急,且让表兄吃点热酒暖和暖和身子,他一时半刻走不来,你们来日方长。”
沈从简眼尾一挑,觑见秦愫因高兴泛红的脸颊,红扑扑的,连眼睛都跟着灵动起来。
倒是有许多话要跟袁光霁说的样子。
秦夫人说起陈年旧事,难免感慨身为嫡长孙的袁光霁端方勤勉,“你这样出息,我都觉得颜面有光,何况哥哥嫂嫂。愫愫在沂州时,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袁光霁笑:“表妹很是乖巧懂事,从未惹过麻烦。”
秦夫人看了眼秦愫,秦愫跟着笑说:“幸好这话是大表兄讲的,我若自己说了,母亲定是不信的。”
席面其乐融融,沈从简却是看出秦熙的酝酿算计,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好戏开场。
“愫愫学医,也是受大表兄影响吧?”
秦熙试探着开口,“她从沂州回来拜了师父,像是要做女大夫的模样,很是认真吃苦。自小到大,我从未见愫愫对别的东西如此用心坚持,这次倒果真不一样了。”
笑容别有意味。
袁光霁看向秦愫,秦愫没说话,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敛起笑意。
“光霁从来都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袁家小辈中哪个不以他为榜样,若都能同光霁一般,那定是祖宗在庇佑袁家了。”秦夫人夹了箸青菜,忽然抬头问道:“光霁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仿佛有二十二了。”
袁光霁道:“姑母记得没错。”
“哥哥嫂嫂可给你定过亲了?”
闻言,秦愫好奇地转过头,如期看到袁光霁微微发红的脸。
“没,父亲母亲盼我上进,我便都把精力放在习医上,没急着相看议亲,也省的耽搁人家。”
秦夫人虽看着袁光霁,但余光不时扫向身旁的秦愫,神情若有所思。
秦愫搁下箸筷,纳闷道:“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秦夫人还未答话,秦熙便莞尔一笑:“还不都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合桌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