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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棘手的灵相

10个月前 作者: 淬吾玉

三人被一声娇喝惊醒,回过神来已是满头冷汗,恐惧甚至让他们萌生不起退意,是司徒燕汀的言语让他们从道尊的阴影里脱身。

洪络缨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除了开场便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娇小女子。

方才她凝神内视,虽然时间短暂,但要让一位衔云谕使这样彻查自身揪出病灶的手段可不多见。

她在下丹田里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缕「炁」。既不是丹沉气,也不是谷虚气,而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体内的「原始炁」,正是因为这样,这缕炁才能绕过她的防线,最终安家体内。看似最朴实无华的法子,却成为了制胜关键的一记妙手。

大道至简,诚不欺人。

一个跨过了登阶三境的炼气士身上自然不可能存在着「原始炁」,制造出这缕原始炁的正是司徒燕汀的根本法,「焚香」!

将谷虚气灌注到纹神中,在经由根本法转换,便可诞生出原初的「原始炁」。因为是原始炁,所以融入人身不存在任何阻碍,司徒燕汀借助「焚香」为原始炁赋予不同的能力,或标记行踪,或扰乱气府,或冲毁窍穴,诸多妙用不一而足,有此根本法可谓刺客间的行家里手,真正做到杀人无形。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金身也有胆子参与对衔云谕使的谋划。

早在她踏入广场而洪络缨远未来到之时,她便偷偷运转起「焚香」,为在场的每一人身上都搁置了一缕炁潜伏下来。

当洪络缨刺杀秦冉夏的假身之时,这缕炁便顺势迁移到了洪络缨身上,对方根本没有察觉到。

直到身陷「暝途」,她依靠着「焚香」感应众人方位,替那三人指明洪络缨所在。

这便是她一开始与高涯定下的策略——

以高涯的「暝途」作棋盘,以几位精于战道的前辈作棋,而她来执子,一举拿下洪络缨。

但偏偏就是如此完美的计划却促使洪络缨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审视自身,才导致了「焚香」的暴露。

其实就算暴露,安置于洪络缨体内的炁被毁去,她也能靠着与高涯身上的炁建立联系,无非是从一个健全之人变成了盲人棋手,还有高涯能充当她的眼睛。

高涯在施展「暝途」之时,一旦妄动,谷虚气的消耗便会急剧消耗,这是「暝途」的代价,但只要有「焚香」作为众人间的纽带,她可以随时调配三人阻截洪络缨,高涯不虞有被近身的危险。

在高涯被修罗法相所惘之时,她也立刻化炁成针刺激对方,令其醒转过来。在感知到修罗法相对「暝途」的威胁后,她更是第一时间指挥三人毁去了修罗法相。

但洪络缨不愧是洪络缨,手段老练至极。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了自己隐匿在她下丹田的原始炁,却没有立刻毁去,而是藉此追溯到了司徒燕汀的本尊所在,然后又以强大的神魂一边压制一边入侵,以「焚香」打造的纽带顷刻间便被洪络缨握在手里,当成了勾魂索命的刑具。

她锁定了高涯,而被压制的司徒燕汀根本无法传讯!

等到后者恢复行动后,高涯已经在那道“狐妖灵体”的挟持下解开了「暝途」,棋盘直接被洪络缨掀了,作为执棋者的她难辞其咎。

还不是覆海境,只是衔云就已经这么难缠了吗?!当真只能是丹婴圆满?!

作为老神藏的华秋笙最有发言权,但他也仅仅只是神藏初期,按理来说与衔云谕使对上也会存在优势才对。

洪络缨打破了他的认知。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衔云谕使对上,却也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位衔云谕使也不如洪络缨这般年轻,属于年老体衰为了续命才经历的唤灵仪式,打起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那时候的他才刚刚步入神藏不久,境界都不稳固,尽管如此照样稳压对方一头。

同是衔云,差距竟有如此之大?

华秋笙眉头紧皱,另外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沉默半晌,还是洪络缨打破了令人抓狂的死寂。

她一步步走向被“狐妖灵体”俘获的高涯,“对付你们还需要覆海谕使吗?”高傲的话语践踏着众人的底线。

她来到灵体身旁,以双臂环在高涯脖颈的灵体翩翩然牵起了洪络缨递来的手,踏着小跳步到了她的身后,接着就这么自然地与她合而为一,只留下一只青黑色的蓬松狐尾。

洪络缨眉心的光纹骤然明亮,双眸中的一对竖瞳由黑转红,以双眼开始,一张青黑色的花面谱附在了上半张脸颊。

谕使,无法觉醒根本法,但却有着另一种本命神通——「灵相」。

洪络缨此时施展的便是独属于她的灵相。

「青丘之主」!

相传,远古有神山名曰青丘,有兽焉,其状如狐。

「青丘之主」现身京观即是宣告着这场闹剧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洪络缨步态摇曳,手指不停拨弄着狐尾末端的纤细毛发,好似也拨弄在几人的心弦上。

“诸位看官瞧了我这脸庞,不知意下如何呀?”

松散的语气有着如午后小憩初醒的慵懒与惬意,在这片安宁美好之下藏着的却是无处不在的危机,叫人明明深知其害又甘愿沉沦。

不堪入目的青黑色面谱,与狰狞的獠牙青面或许仅存一念之差,展现在她的脸上却有异于常识的和谐,诡异而妩媚,扭曲而神圣,隐约跳脱了美与丑的传统范畴。

那双摄人心神的眼眸居功至伟。

此刻的她根本无需施展何种媚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世人甘之如饴的毒药。

而首先回应她的是炽烈的掌风!

华秋笙全力催动起「炬临」向她杀来。

烈炬临之,无物不焚!

他似不知疲倦地燃烧自身的火把,暮年酬壮志,何惧燃尽!

风烛残年,一支蜡炬照亮一室而已,偏安一隅的光明岂是他所求?要做便是做一颗陨落的星辰,恸照八方!让世人见他此刻如日中天!

老者须发皆化流火,他既为柴薪,便要将阻碍他的一切燃尽方休!

感受到老前辈如熊熊烈焰的澎湃战意,朱濛苦笑一声只好跟上。

曾几何时他也壮志满怀,时运不济不该成为他蹉跎的借口,既然选择了迈出这一步他便不会再作回头的打算。

朱濛岂能甘于人后!

「如念」化身的秦冉夏再次抚琴——

「凤求凰」!

比起胸怀社稷苍生的真龙天子,他更愿意称自己出身余恨谷,纵使叛走多年他也时常回味昔日光阴。在那里,他才得以遇见一生挚爱。

琴声流畅明亮,饱含朱濛此刻情感之热烈奔放和深挚缠绵,将旖旎绵邈和清新明快尽融于一曲之中。

自古多情空余恨,在绝情之下是压抑已久的汹涌情思!

一颗虚浮金丹成像体内,在「凤求凰」的加持下,他将跨越丹婴圆满的极限,距离神藏一线之隔!

手中玉笛的玉质表壳开始剥落,还原出本来的样貌,竟是一轴古色古香的袖珍画卷,将其铺陈开来,之上绘制着一柄无鞘的带血短匕!

他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迹涂抹画上。

血与血之间共鸣,封印解开!

九阶「道兵」,匕刃镌名——「夫国者」!

淬剧毒,触之无不立死者!

手握「夫国者」的朱濛甚至要比燃烧自身以命相搏的华秋笙更具威胁。

到了最后关头,藏私没有意义,事关命途的一战就此步入尾声!

……

见两人放手一搏,郑度眼神微动,却毫不动摇地选择拖刀后撤。

他不想再打下去,如今维持着「食髓京观」便是他能给予两人的最大敬意和援助,他退居后方,倚靠在大刀上远远地看着三人厮杀。

离他更远处的地方,是司徒燕汀。她在混战的空隙之中,救回了洪络缨无暇顾及可能也没打算去顾及的高涯。

高涯躺在地上,沉沉睡去。他被拖入迷欲幻境,即便肉体没有收到伤害,但若是他的神智不够坚定,也将一辈子沉沦其中。

司徒燕汀此时所能做的只有不断以「焚香」制出一根根「惊神针」,以针灸刺激高涯的穴窍和体内的气府。高涯在她手下快变成了一株仙人掌。

她不知道这样能否起效,但总好过自己什么也不做。

过度使用根本法导致体内谷虚气后继无力,体魄孱弱的她又处在「食髓京观」内,隔三差五还要经受波及而来的气机冲刷,转眼已是满头虚汗。

“郑大哥,可否布一道聚气阵给我!”司徒燕汀挤出一道笑容,但被汗水化去的粉黛让她这张脸看上去不比「青丘之主」下的洪络缨要好上多少。

郑度紧紧盯着场上的局面变化,爆发手段的两人暂时取得了一些优势。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以为阵师布阵像喝水一样啊?俺现在虚弱得要紧,挤不出一点了,管不了你那小情郎的死活。”

“郑大哥!”司徒燕汀咬牙切齿地道,“算我求你,只要一道最低阶的聚气阵就好!”

郑度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嘿嘿,你是在求一个血孽深重的邪教众吗?我没听错吧。”

“用不了多少谷虚气,一会儿就好!”司徒燕汀说罢,跪拜在地,“拜托了!”

整张脸埋在地上,让人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但想来也是目眦欲裂,恨不得拔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就范吧。

郑度只觉得可笑。

“嗯,也不是不行。”他面露淫邪,“小娘子要是愿意褪下衣裳在哥哥面前慢舞一曲,俺就把聚气阵给你,如何?场上仙乐绕梁还有一众高手伴乐,唯独缺了美人起舞,倘若能睹此胜景,俺老郑倒也不虚此行了。”

司徒燕汀以拳捶地,愤而起身,指着郑度破口大骂,“淫贱胚子,痴心妄想!以势相逼,不识大体!如此小人不曾闻尔!”

“道友在前拼杀,竖子居后方作渔翁窃利,卑鄙下流至极!”

“姑奶奶我就是身绝此处,也断不会再与你求一句言语!”

郑度闻言冷笑,“哦,这就对了,在老郑面前还装斯文作甚,平日里只喊郑砍头、邪教徒、过街老鼠,现在不那么称呼俺还真不习惯,一口一口郑大哥听得俺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立地成佛了呢。”

“小娘子虽然没有长一颗俺看好的脑袋,但现在这副模样可比之前讨喜得多。”

语尽,郑度把一道聚气阵丢在司徒燕汀的脚下。

“无关你低三下四地伏乞,这是一位颅骨教众瞧你可怜而大发慈悲的施舍,你且牢记!”他狂笑三声,“若是往后,小娘子以正派人士自居,要杀了俺老郑除魔卫道,可千万要记得今日郑某人曾予你善缘,请务必高抬贵手啊!”

司徒燕汀的面庞冷若冰霜,深吸一口气后便转头借着聚气阵继续为高涯施针。

郑度的心情看似不错,视线重回三人交战。

场上依旧是三人,但却变为了二对二的局面。

洪络缨退出了「青丘之主」的状态,将其附着在唤出的灵体上,与方才擒下高涯的手段一致。

郑度心中细细揣摩着那一道不该出现的“吉生灵体”,这个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明白。

谕使的「灵相」竟然可以脱离本尊作战吗?

虽然其余人等还未意识到,但这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举个例子,这就像不以阵纹勾勒出一道芥子阵,不以纹神施展根本法——这是如何做到的?

没有画布就无法作画,没有阵纹作底就不可成阵,不以纹神为媒介就无从施展根本法。

但不依托本尊却能施展「灵相」?

何其……荒谬!

谕使顺应天意而窃天意,享天之福,非天之德,身为禁忌却也不能跳脱开“天”定下的至理。

「灵相」须以本尊作媒!

郑度突然灵光乍现。

……

战场上,与华秋笙缠斗不休的“狐妖灵体”在一击过后似是不敌,以奔雷之势钻进了洪络缨体内,华秋笙没想到对方的速度会是这般迅猛,根本挡不住。

另一处战局上,手持「夫国者」的朱濛本有将洪络缨压制的趋势,但对方突然重获「青丘之主」的加持,威能顷刻暴涨,朱濛避之不及,被洪络缨手中寒气凝结而成的长枪擦过腰间,剜去了一大片血肉。

朱濛吃痛倒退。

好在还有「凤求凰」的加持,腰间的伤势转瞬恢复,只是他的脸色也刷得一下变得苍白。

治愈的代价是数以倍计的消耗!

洪络缨持枪立定,失去对手的华秋笙立刻朝洪络缨本尊杀来,但在重入「青丘之主」的状态下,她从容不迫地避开了对方的接二连三的攻势,如闲庭信步。

朱濛因为被重创了一次,又同时维持着「如念」和顶尖道兵「夫国者」的消耗,现在只有配合着华秋笙才能发起具有足够威胁的进攻,作为杀手锏的「情锁」已经是没有余力再施展。

现在局面似乎在朝着洪络缨倒去。

她踏着步子游走于两人的拳脚之间,时不时递出两枪或是以狐尾骚扰,目标皆为已有不支迹象的朱濛。

华秋笙对此十分恼火,却也无计可施。

朱濛还没有到可以让他放弃的时候,但也恰好就卡在有用和无用的边界上。若是弃之不顾,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洪络缨击杀,他无疑会少去一份战力。可要是管,便是瞻前顾后,护得住,却也无暇组织起对洪络缨产生威胁的进攻。

进退两难。

这便是洪络缨的阳谋。

洪络缨拖着尾巴再次避过华秋笙的掌风,她邪魅一笑,“你们几人确可称上一方强者,在如此短时间内便有这般默契,让本座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掏出底牌来应对,很好。诸位有此实力,又都是贵客,可见我南虔之鼎盛。”

“所以,不知几位可有离开青峰城、转投本座的想法?本座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

华秋笙和朱濛同时一愣,就连场外司徒燕汀都停下了为高涯施针。

“大人大人,俺愿意啊!”郑度挥着双手,大叫出声,“俺老郑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洪络缨枪尖一点,一道冰锥激射而去,多亏郑度反应及时挥刀劈碎,这才躲过一劫。

她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死人。”

“活蹦乱跳着呢!”郑度从大刀后探出一颗脑袋,不甘地辩解着。

洪络缨狐眼微眯,“很快就是了。”

郑度只好干笑一声,把脑袋缩回了大刀后面。

华秋笙与朱濛对视一眼,然后继续朝着洪络缨攻去。

“你们现在脑子发热,不能冷静地思考本座的话,无妨,本座来替你们降一降温!”

洪络缨持枪横扫,枪影化作扇面凝实,一只冰雕巨手拔地而起,接过冰扇奋力一挥,二人倾力抵御呼啸而至的寒风,却也倒飞出去。

洪络缨再次与「青丘之主」分离,只不过这次“狐妖灵体”找上了朱濛,而洪络缨对上了华秋笙。

洪络缨结结实实地结下了一记「独阳掌」,玄木刺金袍袖口不慎被焚烧出一个缺口,而在她的后肩处,还留着身陷「暝途」时同样被对方一掌烧穿的大洞,露出白皙光滑的后背,只是其上的掌印已然被她消去。

美人衣褴褛,多是一副香艳场景,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华秋笙当然没这个心思欣赏,却白白便宜了某个蹲在大刀后面一口一个啧啧的猥琐汉子。

司徒燕汀鄙夷地撇过头去,继续将手中的「惊神针」错落有序地扎在高涯身上。

象征南虔皇室的玄木刺金袍自然不是凡物,而是一件「灵器」,比「法器」都要高上一个品轶。

即便为灵器品轶,也被华秋笙一掌轻易毁去,可见对方此时强横到了何种地步。

没了「青丘之主」附体的洪络缨,自然无法像之前一样从容,但仍有余裕。

“昔日东域赫赫有名的‘阴阳侠侣’,到如今只剩「独阳掌」而不见「孤阴指」,本座很失望。”洪络缨又是闪开一击,“若是你夫妻二人阴阳合璧,尚有几分赢面,但现在……你难道指望那个同样单枪匹马来闯我「灵相」的小子能带给你奇迹不成?”

华秋笙不言语,只以更加迅猛的掌法作回应。

“华秋笙!”洪络缨对这种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人很难有什么耐心,“何必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捏在手里!”

华秋笙一掌击退洪络缨,吐出一口灼热气焰,“投奔南虔?小老儿虽然过得苦,但还要一张脸!你南虔什么德性值得老子去投奔!”

“哼!”洪络缨知道双方不存在什么交涉的可能了,“好,我先送你一程,聂钦云待会儿就去找你!”

华秋笙怒发冲冠,就要提掌再战,耳边却传来朱濛撕扯着嗓子的吼声。

“前辈小心!‘灵相’朝本尊去了!”

但已然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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